11月底的東京寒氣襲人，樹梢上一些已經變黃、染紅的樹葉還在枝頭隨風搖曳。近日的一個傍晚，記者在東京日中友好會館附近的後樂賓館目擊的一幕令人難忘：一位步履遲穩的日本老人走到了一位同樣高齡的中國婦女面前低頭鞠躬。他説：“對不起，我參加了那場罪惡的戰爭，我製造了細菌，我還親手對中國感染者進行了活體解剖，殺死了多名中國人。但是中國的人性化教育使我由鬼變成人，我有生之年的任務就是揭露事實，還歷史以真實。我要向你們道歉，我還要感謝中國對我的教育。”此時，中國婦女已經泣不成聲。

    那位中國老媽媽叫張彩和，浙江省義烏人。她是同其他幾位731部隊細菌戰受害者遺屬到日本參加訴訟案的。就在日前，她剛剛在東京地方法院完成法庭陳述，介紹自己的父母在1941年底日軍發動的細菌戰中被害的經過和自己淪為孤兒後的悲慘經歷。

    1997年8月，180名日本細菌戰受害者遺屬聯名向東京地方法院提起訴訟。這是中國受害者就731罪行向日本發起的第一起訴訟案。他們希望以法律的尊嚴給那個“黑太陽”部隊定罪，還世人以真相，慰亡者之魂。他們在訴訟要求中提出：要求日本正視過去的侵略歷史，要求日本政府向中國人民正式道歉，要求日本政府向每一位原告提供經濟賠償。其間，在日本律師及友人的幫助下，已先後有26批原告來日出庭。據律師一瀨敬一郎先生介紹，此案在年底最後一次開庭後將於明年春天正式宣判。

    道歉者叫筱土冢良雄，78歲，他是從千葉縣專程趕到東京拜見受害者遺屬，並道歉的。他説，他對那段本不堪回首的日子記憶猶新。1939年，16歲的筱土冢參加了日軍731部隊，只是由於該部隊長官石井四郎出生於千葉縣，出於地緣、血緣關係，當地的許多人都參加了這一部隊，他們被稱為少年兵。當年5月，該部隊即被派往中國哈爾濱，他參加的第一仗是日蘇在中國東北打響的諾孟哈戰役。

    1940年5月，他們這些少年兵被動員到哈爾濱平方區的731部隊總部參加跳蚤的增殖生産，目的是製造鼠疫病菌。不久，其“産品”就被運往南京，用於日軍在華東的戰場。之後幾年中，筱土冢參與生産製造了傷寒菌、副傷寒菌、霍亂菌、鼠疫菌、炭疽等病毒。日軍將這些病毒用飛機在中國上空投放，目的是用細菌戰大量屠殺中國人。他説，這些活動就連當時培養細菌的下級士兵都知道。

    筱土冢介紹，為了檢驗細菌的殺傷程度，731部隊用俘虜來的抗日戰士進行了眾多的人體試驗。其中筱土冢也進行了多次人體解剖，親手殺死了5名被稱為“馬路大”的“試驗材料”。在完成第3例解剖任務後，長官才説：“你終於成為一個有用的人了”。筱土冢總結説，這是戰爭中極端醜惡的罪行。

    日本戰敗投降後，筱土冢等人被中國政府逮捕拘禁在撫順戰犯管理所。筱土冢説，本以為自己將被作為戰犯處死，但沒想到中國對他們進行了恢復人性的教育。在戰犯管理所，他們被允許讀書、學習、參加文藝活動。當時，中國百姓生活困難，中國政府卻讓他們吃上了大米。在學習中，筱土冢認清了自己從小接受的是美化侵略戰爭、歪曲戰爭性質的教育。他説，由此自己看到了歷史的真實，胸中充滿慚愧之感，明白了自己犯下的是全人類都不能容忍的罪行。1956年7月，筱土冢獲得中國的寬大處理，返回日本。他説，戰犯管理所是使自己從鬼變人的再生之地。

    返回日本後，筱土冢等人組織了“中國歸國者聯絡會”，致力於宣傳歷史、反省戰爭、促進友好的工作。但是他説，從他們回到日本的那一天起，就遭到了日本警察的另眼看待，被認為是赤化分子。不過，他説，正是因為日本政府隱瞞了731部隊的真實事實，隱瞞了其組織形態、製造細菌、進行人體試驗和開展細菌戰的事實，使自己認為揭露事實真相成為有生之年的最大責任和義務。説道此處，筱土冢再次起立向受害者遺屬鞠躬道歉。一年前，筱土冢良雄已就731罪行在東京地方法院出庭作證。

    另一位從江蘇來的受害者遺屬金效軍説，不久前，美國發生炭疽菌恐怖事件，令世界為之震驚和譴責。731部隊製造的生化武器和細菌戰給中國造成的損失要嚴重得多，受害者遺屬及中國人民又怎麼能夠忘記，他們呼籲東京地方法院以良知和勇氣做出正確的判決。

    《中國青年報》2001年1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