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中旬以來，阿富汗戰局瞬息萬變，塔利班在馬扎裏沙裏夫失守後，先後被迫放棄喀布爾、赫拉特、塔盧坎等大城市，退守南方普什圖族聚居地區，北方幾省已幾乎完全為北方聯盟掌控。塔利班政權潰敗以後，如何處理後事成了美英急需解決的棘手問題。顯然美國擬議中的阿富汗戰後安排已被打亂，雖然聯合國阿富汗特使布拉希米提出了過渡政府設想方案，美國也派外交特使與阿富汗前國王查希爾接觸，有關組建臨時過渡政權的談判下周就將在德國波恩舉行，但新政權組建速度還是遠遠跟不上戰場形勢的發展。
北方聯盟能當老大嗎？
隨著北方聯盟成為阿富汗北部事實上的統治者，其政治雄心也隨著實力膨脹而增大。仍受國際社會承認的阿富汗總統拉巴尼在返回喀布爾之前宣佈自己是阿富汗北部已解放領土的領導人，並且擔負著解放其餘領土的重任。雖然美國等事後向拉巴尼發出警告不要以新政府總統自居，但他在17日返回喀布爾後稱：“為了阿富汗的未來，我們需要一種機制，最佳的機制就是組成最高委員會，決定過渡政府、領導委員會的構成，最終為民主選舉打下基礎。”很明顯，拉巴尼是想控制過渡政府的組成來達到繼續掌握大局的目的，讓北方聯盟在新政權組建中扮演關鍵角色。因此，臨時過渡政權究竟是另起爐灶，或是在北方聯盟現有政權框架基礎上修修補補，這是阿富汗新政權組建面臨的第一大問題。
雖然美、英、法等西方國家都支援北方聯盟在消滅塔利班方面發揮主力作用，但卻不希望阿富汗過渡政府組建由北方聯盟來主導。一方面，美國等西方國家對北方聯盟缺乏足夠的控制力，北方聯盟長期以來與俄羅斯和伊朗等國的關係更為貼近，這可從伊朗第一個恢復駐喀布爾大使館的舉動中反應出來，因此西方國家擔心北方聯盟不會完全按他們的意願行事。另一方面，北方聯盟自身存在嚴重缺陷，西方對其信心不足。北方聯盟各派基於反對塔利班的共同目的而拼湊在一起，它們可以同患難，但能否共和平尚不得而知。塔利班的削弱或消失有可能就是北方聯盟瓦解的開端。歷史上，北方聯盟是一個由地區組織構成的聯合體，每個組織都有自己的領導人，這些組織並沒有長期信任與合作的歷史，有時候他們還是死敵。
目前控制阿富汗北部的主要有四股力量，一是控制喀布爾、實力最強的塔吉克族武裝，其領袖人物是法西姆（馬蘇德死後的軍事領導人）和政治領袖拉巴尼；二是控制以馬扎裏沙裏夫為中心地區的烏茲別克族武裝，其領袖是杜斯塔姆，此人以善變聞名，朝秦暮楚，反覆無常，曾是塔吉克族一派的宿敵；三是哈扎拉族武裝，其領袖是哈裏裏，目前控制著阿富汗中部部分地區，他們與屬遜尼派的塔利班有血海深仇，同時也與法西姆一派不睦，在塔利班上臺前，塔吉克族曾在喀布爾屠殺大批哈扎拉人；四是控制阿富汗西部赫拉特一帶的伊斯梅爾汗，此人為塔吉克族，但伊斯梅爾 汗曾與馬蘇德有很大分歧，1995 年他曾把失去赫拉特的責任推到馬蘇德身上。因此，阿富汗北部事實上已呈現群雄割據的雛形。
為防止阿富汗各派重新陷入內戰，有人提議美、英、法等國派軍隊在阿富汗北方各派佔領區之間駐紮軍隊，以起到緩沖和監督作用；也有人提出成立以伊斯蘭國家為主的維和部隊，甚至還有人提出對阿富汗實行分區佔領。
誰能給阿富汗和平？
另起爐灶重建過渡政權已成為防止阿富汗重新陷入內戰的必然途徑。西方國家一心希望新政權能反應阿富汗各派的力量對比和代表各族利益，因此有意讓老國王出面把阿富汗各民族的人撮合在一起。當拉巴尼試圖取代老國王在臨時過渡政權中的地位時，美國對他提出了警告，並且趕緊派人與老國王接觸，積極推動有關籌組臨時過渡政權的國際會議儘快舉行。西方國家邀請老國王出山並不是要恢復王權，而是要他作為名義國家元首，牽頭召開傳統的由部落頭人、宗教領袖和其他社會賢達組成的大國民議會，選舉産生臨時政府。可以預料，這種過渡政權應該並不具備多少實際權力，而主要功能是起草憲法、協商各部族之間的權力分配以及整合統一軍隊等問題，因此主要扮演召集人的角色。
聯合國阿富汗問題特使提出的二年過渡期計劃明確規定了臨時過渡政權的期限，並沒有明確聯合國在過渡政權中扮演什麼角色，以及該過渡政權對各派武裝力量的約束力也沒有具體限定，因而過渡政權只是象徵性的，它僅僅表示阿富汗朝著和平統一邁出了第一步。
聯合國在臨時過渡政權組建中主要起協調和監督功能，但在戰後重建中卻可能肩負重任。首先，美國有意鼓動聯合國出面搞阿富汗國家重建。布希曾稱，在美國完成對阿富汗的軍事打擊後，聯合國應該接管這個國家的重建，同時明確表示美國將同其他國家一道參與這種重建工作。美國的設想是，由聯合國出面，建立一個顧及監管和安全的機構，一是協調各大國以及阿富汗鄰國之間的關係，協調阿富汗各民族、部族、宗教派別和政治集團之間的關係，維護後塔利班時代的阿富汗和平；二是籌集資金，幫助阿富汗的戰後恢復與重建。據有關機構估計，阿富汗的重建費用可能高達200億美元，可能成為新世紀馬歇爾計劃的新變種。
阿富汗有出路嗎？
美國反恐怖戰爭徹底改變了阿富汗內戰各派的實力對比，打破了各部族相互爭奪的運作軌跡，北方聯盟迅速由弱勢轉為強勢，看起來有望統一各部族的塔利班急劇衰落。事實上，美國在阿富汗的反恐怖戰爭已經在很大程度上演變為阿富汗內戰的組成部分，強弱對比換位又給了阿富汗一次選擇，是繼續內戰還是接受國際調停實現和平？一方面，美國要繼續打擊恐怖分子和庇護恐怖分子的塔利班，阿富汗國土上的戰爭還有繼續下去，北方聯盟還有完全抹除塔利班的機會；另一方面，各部族在國際社會干預之下被迫走到談判桌坐下來商談如何組建新政權，實力佔優的北方聯盟想取得主導權，人口占優的主體民族普什圖族想找回本族在新政權中的應有地位，塔利班雖然可以被排除在新政權之外，但普什圖族卻不能被抹除，因為歷史經驗表明，任何沒有擺正普什圖族主體地位的政權都無法維持長久。因此，只有在建成包容各部落、各民族的中央政權，而且該政權能反應各部族實力、代表各部族利益的前提下，阿富汗才可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統一與和平。
顯而易見，阿富汗需要建立一種中央權威，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消除這個國土上的恐怖主義和毒品經濟，但這種權威應該是什麼形式？又如何去建立呢？目前聯合國提出了組織二年過渡期的臨時政權計劃，然後起草憲法舉行大選。這聽起來好象與聯合國過去在柬埔寨、奈米比亞等地的維和計劃相似，但阿富汗同柬埔寨毫無共同之處，也根本無法同奈米比亞相比。阿富汗除了陷於嚴重的部族分裂和飽受戰爭蹂躪之外，是一片欠發達、伊斯蘭色彩濃厚、文盲比例很高的國家，全國各地到處充斥著武器，各地埋著的地雷有3000－5000萬顆，所有這些情況對於在全國實現和解和建立多數民主的嘗試都極為不利。
阿富汗前國王準備出面用大國民議會方案來解決部族紛爭，並且準備以老邁之軀捏合各派。雖然阿富汗人對大國民議會這種模式的“比例”代表制內容比較熟悉，這種多部落協調機制也有助於建立一致思想，但要使這種制度有效運轉，那些今後的阿富汗領導人必須具備高超的調解技巧，並避免過份醉心於狹隘利益或派別利益，同時必須信奉互相磋商、保持一致和共同受益等伊斯蘭原則的建國理念。目前，阿富汗還很難找到一位各族公認的領袖。
現在有一件事是非常清楚的，即美國反恐怖戰爭的持續時間越長，阿富汗少數民族與普什圖族之間發生衝突的機會就會越大，內戰持續的時間也會越長，阿富汗以民族和部落為陣營進一步分裂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建立臨時過渡聯合政權的解決辦法不能實現，那麼阿富汗就很可能繼續陷於血泊之中，並將繼續成為美國反恐怖戰爭結束後地區不穩定的主要源泉。
（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所 傅小強）
中國網 2001年11月26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