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短短的兩三天內，阿富汗戰局便出現了極具戲劇性的變化：在北方聯盟經過一番苦戰攻克馬扎裏沙裏夫之後，塔利班武裝開始了一場全面撤退，首都喀布爾、昆都士省省會昆都士相繼易手，反塔聯盟武裝直逼北方重鎮賈拉拉巴德，就連塔利班武裝的首府坎大哈也一度傳出發生戰鬥的消息。令人眼花繚亂的戰局，加上眾多難以證實的消息，使阿富汗戰事如同霧裏看花。塔利班武裝是全面潰退還是有計劃的戰略退卻？誰能入主出現權力真空的喀布爾？塔利班手中究竟還剩下哪些王牌？即將進入隆冬的阿富汗戰局今後還會出現哪些變化？一連串難以捉摸的問題出現在了世人面前。
潰退，還是撤退
無論是判斷當前戰局，還是預測今後戰事發展，首先必須回答的問題便是戰局突變的原因。是美軍連續轟炸使塔利班力所難支，出現全面潰退呢？還是塔利班出於某種考慮實施戰略轉移呢？
可以肯定的是，塔利班的舉動顯然是一場有組織的撤退。與阿富汗內戰期間各派武裝持續惡戰，反覆爭奪，喀布爾多次易手的情況不同，此次反塔聯盟進入喀布爾根本沒有經過大的戰鬥。在此之前的十幾個小時裏，塔利班武裝的主力早已有條不紊地撤離了喀布爾，撤退行動的組織似乎十分嚴密，無論是反塔聯盟在喀布爾前線的部隊，還是美國的偵察衛星都沒能及時發現塔利班的撤退企圖。否則，撤退中的塔利班部隊應該是美軍空中打擊的最佳目標；而美國軍方遲遲不能就塔利班撤退的情況發佈新聞似乎也證實了這一點。
撤退的原因，無外乎兩種：一是被迫，面對強大的軍事壓力，不得已而為之；二是主動，為保存實力實施戰略大轉移，將正面戰場的攻防戰轉換為長期持久的遊擊戰。
被迫撤退的可能完全成立。在長達1個多月的持續空襲中，塔利班武裝承受了巨大的軍事壓力，空襲與反空襲的鬥法中，一邊倒的戰局不可避免地使塔利班的士氣大受影響。隨著外部開始提供大批援助，反塔聯盟的實力早已今非昔比；而塔利班已經成為國際社會的棄兒，面臨著越來越困難的境地。兩相對比，雙方實力此消彼長。長期的內戰中，阿富汗境內的各種武裝勢力多如牛毛，這些武裝勢力出於各自的利益，如同墻頭茅草，隨著風向的不同，隨時選擇著自己的傾向。當年塔利班兵鋒北指，一路勢如破竹，各路諸侯紛紛來投，如今形勢逆轉，部落武裝、地方勢力難免大量反水，從而形成塔利班武裝今天這樣來也洶洶去也渺渺的局勢。
戰略大轉移的理由同樣十分充足。面對美軍的空襲，塔利班武裝一直處於只能挨打無法還手的不利態勢，現有的重型裝備不僅無法發揮作用，反而成了美軍空襲的活靶；塔利班佔據著阿富汗境內主要城市和大部分富庶地區，懷璧之罪使反塔聯盟能夠團結一致共同對敵；隆冬將至，大量城市居民衣食無著，成為塔利班政權的巨大包袱。化解上述問題，出路似乎只有一個，那就是讓出大路佔領兩廂，拋下罈罈罐罐，以長期的遊擊戰爭同美軍和反塔聯盟相對抗。應該説，這是一個痛苦的選擇，但卻是一個精明的戰略決策者的必然選擇。如果塔利班領導人真是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作出這樣的選擇，足以表明其高超的戰略決策能力和強大的控制能力。
顯然，如果這場喀布爾大撤退的原因是前者，將意味著塔利班武裝瀕臨崩潰，阿富汗戰局將由此急轉直下，美國和反塔聯盟方面剩下的問題只是剿滅塔利班殘余，追捕拉登和建立阿富汗新政權。但如果是後者，美國今後面臨的戰爭將更加艱難。
誰來入主喀布爾
不管塔利班是潰退還是撤退，現實的局面是阿富汗已經出現了巨大的權力真空，誰來填補塔利班留下的權力真空，將對阿富汗局勢今後的發展産生深遠的影響。
顯然，在目前可能的候選者中，還沒有哪一個真正具備這樣的資格，能夠替代塔利班政權。
作為軍事實力上的強者，反塔聯盟是最有競爭力的候選者。但它不過是一個鬆散的軍事同盟，內部構成極為複雜，國外支援者也各不相同。反塔聯盟中的老大－－馬蘇德派出自當年阿富汗戰爭中的抵抗力量；聯盟武裝中看上去最為盔明甲亮的杜斯塔姆派屬於當年傀儡政權的遺老遺少；同出於當年抵抗力量中的哈比比派在實力上敬陪末座。在當年的內戰中，上述派別都曾互相交手，積怨頗深。只是在塔利班強大的軍事壓力下方才捐棄前嫌，共同作戰。一旦來自塔利班的外部威脅消減，能否保持內部團結，用一個聲音説話，尚難以預料。上述派別均屬於阿富汗北方少數民族，一旦入主中原，能否得到其他民族的一致擁戴，難免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況且，北方聯盟長期得到俄羅斯和中亞各國的支援，美國和阿富汗主要鄰國巴基斯坦對此均抱有戒心。
阿富汗前國王查希爾是另一個眾人矚目的候選者，但這位年逾八旬的老者離開祖國已有40年，在國內已經沒有任何政治基礎，同時也沒有一點軍事實力。在一群如狼似虎的軍閥和地方實力派的夾縫中，老國王能否安坐寶座，實在令人懷疑。
目前，阿富汗的6個鄰國和美、俄兩國正在聯合國的框架內討論阿富汗未來的政治安排。如果説，阿富汗能夠在聯合國的框架內，按照本國人民的意願，組成一個能夠被國內各民族和周邊各鄰國接受的政府，這將是阿富汗人民之福，也將是周邊各國之福。然而，塔利班的喀布爾大撤退把一個難題過早地拋了出來。在阿國內各派虎視眈眈、境外大國各有所求的情況下，短時間內，能否産生這樣一個理想的政府，人們只能拭目以待。
塔利班還剩幾張牌
匆匆撤退中的塔利班的確讓人難以捉摸，到了目前這個時候，誰也説不清塔利班到底還剩多少人、多少槍。況且，現在要想統計一下塔利班手裏的重武器，既無可能也無必要。
雖説是樹倒猢猻散，但塔利班的核心武裝似乎並未受到多大損失。自從美英軍隊開始“永久自由”軍事行動以來，美軍已經持續空襲一個多月，但由於受到戰場環境的影響，美軍的空襲強度並不大。美軍空襲的日出動量只有數十架次，統計下來，總的空襲出動量也不過1000多架次，與海灣戰爭10萬架次、科索沃戰爭上萬架次的總出動量相比，相差甚遠。儘管美軍空襲中動用了不少精確制導彈藥和大威力殺傷彈藥，但打擊的目標大多是一些大型設施和重裝備，塔利班人員上的傷亡並不大。塔利班核心武裝的15000人應該基本完好。在經過連續20年戰爭的阿富汗，各種槍支彈藥俯首即是，如果塔利班今後開展遊擊戰爭，武器彈藥應該不成問題，其核心武裝的成員大多經過戰火洗禮，遊擊作戰經驗堪稱豐富。阿富汗地形條件複雜，是遊擊戰的理想戰場。剩下的關鍵問題就是塔利班武裝成員的作戰意志，特別是阿富汗國內的民心所向，這兩點是決定阿富汗戰局未來走勢的核心。
經過喀布爾大撤退後，塔利班尚握有阿富汗的半壁江山，遊擊戰爭有足夠的迴旋餘地。這些地區是塔利班的發家之地，社會基礎比北部地區更為有利。同時，反塔聯盟短時間內控制了阿境內40％以上的土地，戰線大大拉長，機動作戰兵力將會相對減少。儘管如此，估計塔利班今後仍然不會組織大規模的常規攻防作戰，作戰形態更多地將會是遊擊戰。
值得注意的是，不久前，有媒體報道，阿富汗前政府總理希克馬蒂亞爾回到阿富汗，正在塔利班和反塔聯盟之間穿針引線，試圖使雙方捐棄前嫌一致對外。當年，希克馬蒂亞爾曾與馬蘇德、杜斯塔姆並稱阿富汗三大武裝勢力，相互間互有征戰，最終被後起的塔利班武裝幾乎全部殲滅。希克馬蒂亞爾的重新出現值得人們高度重視，這樣一個曾視塔利班為死敵的人物居然幹上了這樣的事情，似乎代表了阿富汗國內的一種傾向。或許，這種傾向也可視為塔利班手中的另一張牌。
中國網 2001年11月1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