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蹄疫烽火連天，瘋牛病蓄勢待發

    從2月底開始到現在，我們幾乎是目睹了口蹄疫對人類所豢養的動物發起的猛攻，動物瘟疫的流行如果僅僅是引發肉類食品的恐慌的話，還不足以引起各國政府朝野人士的焦點關注，問題在於這場病毒的戰爭直接重創畜牧業，進而影響貿易水準，甚至造成國家經濟的重大損失。口蹄疫尚未控制，各國已經在反思：已經具有500年曆史的口蹄疫病毒此番來勢如此兇猛，難道僅僅因為是病毒發生了變異？

    口蹄疫風暴並未讓瘋牛病的消息暫告退居二線，對於醫學家來説如果口蹄疫僅僅動搖了農業，而瘋牛病則不但會重創農業，而且可能使人類遭受毀滅性的打擊。從去年年底以來，“瘋牛病”事件再次在歐洲引起軒然大波，目前歐盟15國中僅有芬蘭、奧地利和希臘尚未發現瘋牛病，但也僅是未發現而已。聯合國糧農組織曾警告説，所有曾經以肉類和骨粉進口這類蛋白質的國家都有潛在人類型瘋牛症的風險，除了歐洲外，東歐、中東、北非國家和印度最有可能爆發瘋牛病。聯合國的一位官員稱，全世界有100多個國家面臨瘋牛病的危險。儘管美國迄今為止尚未發現過一例瘋牛病，但症狀與瘋牛病相同的瘋鹿病卻悄然來臨。

    中國目前尚未發現瘋牛病，但也在加緊防備。自世界公佈首例瘋牛病例，中國進出口檢疫部門和農業部門即嚴密關注，我國藥監部門即派出專家追蹤牛源性藥品。 2月16日，國家藥監局局長鄭先生接受一名記者採訪時説，藥監部門已經制止了從國外大量進口牛膽膏的行為，大大減少了具有潛在性危險的藥源流入我國使用。目前泰國已發現了一例牛源性藥品污染。3月7日和8日，國家藥監局又組織專家在北京研究鑒定有關進口的藥品。幾乎是彈指一揮間，艾滋病迅速傳遍了全球。前車之鑒，怎樣看待瘋牛病呢？與艾滋病相比，哪個更可怕？怎樣應對瘋牛病的威脅？

    瘋牛病，21世紀人類的新瘟疫

    記者：瘋牛病是一種人畜共患疾病，人們對此高度緊張。如果説艾滋病被稱為 20世紀的瘟疫，那麼瘋牛病會不會成為21世紀的新瘟疫？艾滋病與瘋牛病哪一個更可怕？

    洪濤教授（中國工程院院士、中華醫學病毒學會主任委員）：這個問題提得好。瘋牛病從1985年在英國發現後，90年代初發展成為一個高潮，又逐漸擴展到西歐，目前已經變成世界性問題。瘋牛病可能通過牛肉和牛肉製品，尤其是內臟和骨髓傳染給人類，引起新型早老性癡呆症即新型克雅氏症。這是一種從未見過的疾病，慢性、致死性、退化性神經系統疾病，由一種目前尚未完全了解其本質的病原——— 朊病毒所引起。問題的嚴重性在於它無法控制。艾滋病毒是一般病毒，即逆轉錄病毒，其外層有脂蛋白膜，容易破裂，跟其他病毒一樣有核酸，很容易殺滅。朊病毒則不同：首先它沒有核酸，是正常的蛋白質由良性轉為惡性，由沒有感染性轉化為感染性；其次它沒有病毒的形態，是纖維狀的東西；第三它對所有殺滅病毒的物理化學因素均有抵抗力，現在的消毒方法都無用，只有在136℃高溫和兩個小時的高壓下才能滅活；第四病毒潛伏期長，從感染到發病平均28年，一旦出現症狀半年到一年100％死亡；第五診斷困難，正常的人與動物細胞內都有朊蛋白存在，不明原因作用下它的立體結構發生變化，變成有傳染性的蛋白，患者體內不産生免疫反應和抗體，因此無法監測。我們實驗室吸收國外經驗現在已經研製出三種抗體可檢測，但因其主要侵犯大腦，不發病無法實施，一旦發病為時已晚。所以瘋牛病（變異型克雅氏症）很可能是21世紀醫學界最棘手的問題。瘋牛病的傳播，一是醫源性感染，比如輸血、醫療器械、腦的手術、器官移植、生物製品感染等。用於治療侏儒症的腦下垂體生長激素和治療不育症的向性腺激素都是從大量屍體中提取的，如果其中一個屍體是克雅氏症，全部製品都遭污染。美、英、法、澳已經出現上百病例。二是牛源性藥物，患病的牛腦、牛脊髓、牛血、牛骨膠製成的藥物都會傳染瘋牛病。現在進口的藥都要被證實來自沒有瘋牛病的國家，這個證實也不容易做到。可以説瘋牛病是本世紀對人類最大的挑戰。據英國科學家的統計資料，英國估計已經有 50萬人被感染，保守的説法是14萬人，如果這是真的話，這個世紀英國就面臨很大問題。為此英國已經宰殺了30萬頭牛，帶來巨大經濟問題，經濟問題必然引發社會問題，因為貿易還要引發國與國的糾紛，目前歐共體已有300種藥物不讓出口。這是最大的威脅。瘋牛病還把致命的掃興帶給新世紀：21世紀被稱為腦的世紀和知識經濟的世紀，人類要解決認知之謎靠大腦、發展經濟靠大腦，而瘋牛病卻專門把大腦神經元細胞侵蝕成空泡，它是大腦的天敵。

    記者：中國人不像歐洲等國家那樣依賴牛肉，我們有沒有可能僥倖抵禦住瘋牛病？

    洪濤教授：朊病毒能夠引起20多種人與動物共患疾病。侵犯人的包括有早老性癡呆（克雅氏症）、庫魯病、吉斯綜合症、致死性家族性失眠症，還有瘋牛病（變異型克雅氏症）。與通常的克雅氏症不同，瘋牛病侵犯的主要是年輕人，平均年齡28歲，最小的14歲。目前中國沒有瘋牛病，但一定要提高警惕，我認為要做到九個字：一堵漏洞，海關進出口要堵住。二查內源，要查我們本土自己的牛羊有沒有朊病毒引起的疾病。朊病毒可打破種群界限，現在發現18種動物都會得到傳染，其中16種通過消化道傳染。三強基礎，加強基礎研究，再也不能人家有一點兒我們學一點兒。目前朊病毒研究被列入國家“863”項目，也獲得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的資助，已建立多項具有智慧財産權的診斷方法。

    朊病毒挑戰生物法則

    記者：人類在征服病菌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現在的病毒也越來越奇怪，那麼，瘋牛病的朊病毒是怎樣産生的？

    洪濤教授：可以説朊病毒的出現是對生物法則（核酸決定一切）提出的挑戰。人和動物正常的神經細胞裏都有朊蛋白，它的功能不清楚，在什麼情況下變成了朊病毒，這是個謎，目前許多國家正在研究其中的機理。發現朊病毒的意義，一是它的現實意義，引起嚴重的神經系統慢性進行性退化性的不治之症；二是重大的理論意義，20世紀50年代發現了DNA的雙螺旋結構，開闢了分子生物學時代，知道核酸是決定遺傳特性的中心，蛋白質只是核酸資訊的表達形式，所謂感染就是指核酸的感染。那麼朊病毒本身不含有核酸，怎麼感染呢，這就是嚴重的挑戰，這是新世紀的大問題。朊病毒的研究已經産生了兩個諾貝爾獎，看來新的諾貝爾獎又要在朊病毒的研究上産生。

    記者：瘋牛病這麼可怕，能用什麼方法干預？我們應該採取何種態度面對？

    洪濤教授：既不要太恐慌又不要掉以輕心。我們國家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瘋牛病，也沒有發現由瘋牛傳染給人的變異型克雅氏症，但是我們已經處在包圍之中。目前南韓已發現一例高度可疑的特異型克雅氏症，印度、巴基斯坦次大陸及東南亞國家都進口過西方的牛飼料，我國是“孤島”，而在當今國際交往密切和頻繁、全球經濟一體化的情況下，不能絕對保險。我們應該持這樣的態度：不能緊張，但要行動，弄得好，未雨綢繆可以防患于未然。我國對此也很重視，國家領導都有專門批示。衛生部和農業部聯合國家外經貿部一起開了會，又分別開了專門會議，國家藥品監督局也專門召開了會議，取得共識，要採取統一措施。中國預防醫科院病毒所70年代末就開始研究朊病毒，80年代有了研究生，90年代立項“863”課題，成立專門實驗室，成功克隆出中國朊蛋白基因，篩選出了抗體可以作為實驗診斷，並與北京協和醫院、北京友誼醫院、北京宣武醫院、北京鐵路總醫院、解放軍總醫院的神經科專家協作研究統一了克雅氏症診斷標準，成立了一個協作組織，已經打下一定基礎，正在加緊研究並得到國家的支援。人與微生物相伴而生、共同進化，所以人與疾病的鬥爭也是永久的。

    “瘋牛”猛于虎

    自1986年開始，瘋牛病在英國迅速流行，截至2000年12月1日，僅英國自身就有 87例變異型（瘋牛病來源）早老性癡呆症發生，其中7例已死亡。早老性癡呆症的發病率自1994年以來以23％的速率猛增。從最早于200年前發現羊瘙癢病到20世紀發現人克雅氏症、人震顫病、人變異型克雅氏症，算下來已經有近20種人畜共患的可傳播型海綿狀腦病。

    《北京青年報》　2001-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