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3日，印度國會發生恐怖襲擊事件，導致8名印度人和5名恐怖襲擊者喪生。這是印度首都近十年來發生的最嚴重恐怖襲擊事件，其作案手法與10月初印控克什米爾邦議會大廈被炸案有些相似。事發次日，印度即指責這次襲擊是由克什米爾地區的兩個穆斯林武裝“信徒之軍”（Lashkar-e-Toiba）和“穆罕默德之軍“（Jaish-e-Mohammad）所為，要求巴基斯坦取締這兩個組織並緝捕兇手。印度內政部長阿德瓦尼、國防部長費爾南德斯等人甚至力主對巴基斯坦控制區內的穆斯林武裝進行報復。於是，克什米爾可能成為繼阿富汗之後南亞地區的又一熱點。那麼，印巴真的會在克什米爾重演類似1999年的衝突嗎？
印度政要報復巴基斯坦的呼聲很大
印度警方説，主要對手巴基斯坦事前知道對印度議會的自殺襲擊。新德里警察專員15日稱：“巴基斯坦的情報機構知道這個陰謀，因此伊斯蘭堡政府其他部門也一定知道”。印度總理瓦傑帕伊在國會遭槍擊流血事件後也稱，印度的忍耐已達到極限，並要求國際社會對巴基斯坦施加壓力，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警告，同時暗示印度過去一直堅守在1999年印巴格爾吉爾衝突中劃分的克什米爾控制線，但隨事態的發展，今後可能不會保持這般克制了。這無疑是印度隨時將向邊境發動軍事行動的預兆。
印度內政部長阿德瓦尼14日已向巴基斯坦提出最後通諜，要求他們在幾天之內答覆是否將按照印度的要求，關閉“信徒之軍”和“穆罕默德之軍”這兩個克什米爾激進組織在巴基斯坦境內的總部，否則，印巴兩國間發生戰爭的可能性將會增大。巴基斯坦雖然也強烈譴責恐怖行為，併發表聲明反對在世界任何地方發生的恐怖主義行為，不過，巴基斯坦總理穆沙拉伕的語氣也顯示，在掌握明確證據之前，巴基斯坦絕對不會就發生在印度的這起恐怖事件負責。兩國堅持立場互發怨言的結果，勢必導致脆弱的印巴關係岌岌可危。對局勢更不利的是，印度把攻擊事件同以色列遭巴勒斯坦激進主義分子的攻擊事件相比擬，也理所當然認為，如果以色列和美國可以向恐怖主義發動全面戰爭，印度也理應可以還擊。這樣的邏輯自美國向阿富汗發動反恐戰爭以來，已成為國際間打擊對手的最堂而皇之的理由，肯定影響印巴兩國所採取的自製表現。
這起事件中，美國採取的立場也耐人尋味。16日，美國國務院發言人包潤石呼籲印度政府應完成對上星期國會槍擊案的調查後，才決定採取什麼回應行動，但並未明確表明美國可以贊成什麼而反對什麼行動。另一方面，包潤石表示已經要求巴基斯坦政府打擊境內的恐怖組織活動，特別是武裝組織。但從美國的表態中可以看出，美國還是稍微偏向印度的。同時，美國國務卿鮑威爾也稱，印度有行使自衛的權利，但要報復適當，這實際上至少認可了印度可能在克什米爾採取的行動。美國在印巴之間兩面都説道，是希望同時保持與印巴兩國在打擊恐怖分子方面的合作，美國不希望有任何事會影響他們在這方面的合作，美國駐印大使甚至向印度提出可以讓美國聯邦調查局協助印度調查。美國國務院專責打擊恐怖主義的官員泰勒，下個月初會到訪印度，討論合作打擊恐怖分子的問題。美國當初為了對阿富汗採取軍事行動，在外交上，相當程度的偏向巴基斯坦，而相對冷落了印度的感受，但最近又在軍事合作等方面與印度搞得火熱。現在，印巴在克什米爾可能又到了攤牌時刻，如果巴基斯坦政府拒絕合作，印度可能會借機發怒，採取激進行動，至少新德里會加緊在印度控制的克什米爾地區，對激進組織採取追擊政策，並允許印度士兵追蹤激進分子，進入巴基斯坦控制的克什米爾地區，促使印巴兩國的緊張關係升溫。
印巴克什米爾立場迥異
此次印度國會襲擊案後，印巴之所以對此看法差異較大，印度認定其為恐怖襲擊，並且認定是克什米爾恐怖分子所幹。而巴基斯坦雖然稱讚成反恐怖，但並不認為克什米爾爭取獨立的穆斯林武裝是恐怖組織，反對不經調查就強加罪名在克什米爾任何組織的頭上，甚至還認為這是印度情報部門的苦肉計。印巴對事件看法之所以出現如此反差，主要還是兩國在克什米爾這一問題上有根本分歧。
印度力圖將克什米爾問題“內政化”，強調其屬“非領土”問題；而巴基斯坦則強調克什米爾的“爭端性”及其在雙邊關係中的地位。1954年印度就在印控克什米爾成立“休謨和克什米爾邦”，拉奧執政時期印度議會正式通過決議規定克什米爾邦為印度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並已在該地區舉行多次地方選舉，印度政府認為議會決定的法律效力與聯合國的“公決”決議是等同的，不同意在克什米爾舉行任何形式的“公決”。在今年8月印巴阿格拉首腦會議前，印度就不斷重申印控克什米爾是印度的固有領土，印度不會與巴基斯坦討論這塊土地的歸屬問題，但可將克什米爾問題作為印巴首腦會議的一個議題，印度認為克什米爾問題的涵義是跨越印巴克什米爾實控線的恐怖主義等具體問題，而並非領土爭端。巴基斯坦爭取克什米爾問題國際化的努力受挫後，轉而尋求通過談判保持克什米爾問題的熱度，同時力爭擴大克什米爾代表力量在印巴之間的獨立作用。巴基斯坦認為，兩國關係緊張的根源是克什米爾問題，印巴應該按照克什米爾人民的意願解決這一問題。
印度在克什米爾問題上的單邊主義做法日趨明顯，巴基斯坦則竭力維持克什米爾問題的雙邊性。
印度目前已不要求將巴控克什米爾地區奪回，有人更是主張據現狀使實際控制線邊界化，從而消除巴基斯坦借克什米爾問題滋事的藉口，2000年印度曾拋出“有限戰爭”概念，軍事上對巴採取強威懾戰略，以防止巴基斯坦再次對印度進行滲透。由於印度對控制區內的穆斯林武裝實行的軍事清剿收效甚微，去年夏天主動提出停火建議，釋放了“各黨自由會議”的7名頭目，邀請“希斯布爾聖戰者”組織與印進行談判，欲變“軍事打壓”為“內部和談”，分化印控克區穆斯林武裝，時機成熟後與要求自治的克什米爾派別舉行“內部和談”，尋求在印憲法框架內擴大克什米爾的自治地位，從而變“印巴爭端”為“內部問題”，變“主權之爭”為“是否自治”，在國際上造成克什米爾問題是印度內政問題的錯覺。
巴基斯坦在無力打破現狀的情況下，只有支援克什米爾的穆斯林武裝對印保持足夠壓力並實施牽制，在國內統一口徑承認“各黨自由會議”為克什米爾人民的合法代表，推動克什米爾在印巴之間的第三方地位。穆沙拉伕主政後，為全力搞經濟，適當削減軍費開支，增強與印度抗衡的綜合實力，防止被動捲入軍備競賽而被拖垮，有意適當收縮兵力，但不會放棄“克什米爾為印巴有爭議的地區”的政策底線。
印巴對“跨界恐怖主義”有根本分歧。印度認為，克什米爾的穆斯林武裝多為恐怖組織，這些組織一直在印控克什米爾和印國內進行恐怖主義活動，而這些組織背後有巴基斯坦的支援。因此，印度打擊“跨界恐怖主義”的目的實質是在不搞軍事對立的條件下加大打擊克什米爾穆斯林遊擊隊的力度，最終消除巴插手印控克什米爾的藉口，達到將印控克什米爾永久納入印度版圖的目的。而巴基斯坦對印度的企圖心知肚明，堅持反對任何可能導致將克什米爾穆斯林武裝納入恐怖主義組織的提法。在今年中的印巴首腦會議中，當印度要求在《阿格拉宣言》草案中加入打擊克什米爾“跨界恐怖主義”的條款而又不承認克什米爾是“有爭議”地區時，穆沙拉伕只有結束此次首腦會議，因為巴承認“跨界恐怖主義”就可能失去在克什米爾活動的正當性，穆沙拉伕本人則將失去軍方和國內宗教政黨的支援，甚至可能引發國內動蕩。
印巴對解決克什米爾問題的條約基礎也出現分歧。穆沙拉伕上臺前，印巴均承認1965年《塔什幹宣言》、1972年的《西姆拉協議》和1999年的《拉合爾宣言》為指導印巴關係的三個核心文件。印度認為將來與巴基斯坦達成的任何協議，必須以雙方過去達成的協議為基礎。但在巴基斯坦看來，《塔什幹宣言》、《西姆拉協議》均未強調聯合國1948年決議（該條約規定克什米爾人民可以舉行全民公決自由決定前途）的法律地位，1999年的《拉合爾宣言》中又有打擊恐怖主義的措詞，因此有意以全新的協議奠定解決克什米爾問題的條約基礎。
印度視克什米爾為心頭之患
正是由於克什米爾問題，印巴半個世紀的對抗才無休無止，也正是印巴對抗才使得印度長期被國際視為地區大國，而非世界大國。可以説，克什米爾問題將印度牢牢捆綁在南亞。而印度在成為事實上的核國家，西方國家又日益看重其龐大市場和IT實力後，印度決心徹底衝出南亞。而要實現這一戰略目標，第一步驟就必須清除克什米爾問題。印巴克什米爾爭端耗費了印度大量財力，印度約有1/3的軍隊屯積在克什米爾，每年耗資軍費超過10億，更不用説因印巴對抗而必須採取的其他措施。
壓縮巴基斯坦戰略空間、最終清除巴基斯坦在克什米爾的“代理人”，也就是清除各種爭取獨立或主張併入巴基斯坦的穆斯林武裝，一直是印度對巴基斯坦戰略核心，而此次印度國會襲擊事件可能就給印度提供了千載難逢的良機。塔利班政權覆滅後，印度迅速發展與喀布爾臨時政權的關係，邀請阿富汗臨時政府內掌握實權的內政、外交等部長訪問印度，承諾提供1億美元並助阿組建警察部隊，開始蠶食巴西部戰略縱深區。聯想到國防部長費爾南德斯今年10月中旬復出後曾表示，“對恐怖組織可以跨境打擊，不論在什麼地方發現恐怖分子，我們都要追究到底”。印度最近已向印控克什米爾地區增派軍力，借機報復巴基斯坦的後勤準備也比較充分，這次印度打進巴基斯坦控制的克什米爾地區執行“清剿”任務的可能性進一步增大，剩下的可能只是時間問題。12月18日印度外交部官員奧馬爾 阿卜杜拉雖然排除了印方會與巴基斯坦爆發全面戰爭的可能性，但表示印度可能會採取戰略襲擊的方式來打擊巴控克什米爾境內的恐怖分子訓練營。
如果到時印度真以反恐之名在克什米爾動武，美國等西方國家可能將很難介入調停，但無論局勢怎麼發展，對這兩個都握有核武器的國家，國際社會最關注的還應該是區域安全和勢力均衡。印巴兩國除了保持冷靜，避免陷入投機分子設下的陷阱，也要以更大的視野和包容，化解這場危機，人們都不希望看到南亞局勢陷入動蕩，更不願意看到印巴兩陷入全面對抗。
（傅小強 現代國際關係研究所）
中國網 2001年12月1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