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瓊籍南僑機工羅開瑚:永不忘卻的南僑歲月

來源:海南日報

時間:2020-12-16

作者:陳達婭

編輯:王彬濤

最後的瓊籍南僑機工羅開瑚去世

永不忘卻的南僑歲月

2000年,陳達婭與羅開瑚合影。

11月12日淩晨,最後的瓊籍南僑機工羅開瑚在雲南昆明逝世。

驚聞羅老去世的消息後,我悲痛之餘,再次翻開擺放在書桌上的南僑機工史書,把那些名字再次逐一凝視。那些熟悉的名字後,一張張鮮活的面孔仿佛就在我的眼前不停閃現。

羅開瑚是海南文昌人。1939年7月參加第8批南僑機工回國服務團。習慣了南洋常年如夏的炎熱氣候,南僑機工回國到達雲南後,長時間賓士于滇緬公路,早晚溫差大,大多數南僑機工病了,但沒有一個逃兵。新加坡南僑總會得知南僑機工境況後,及時組織慰問品發到南僑機工手中。

與我父親同為海南人的羅開瑚,過去常來家小坐與父親敘話聊天。記憶中,他總是穿著一套整潔的中山裝,清瘦健朗,説話時從來都是樂呵呵的。他用海南話稱我父親陳昭藻為“伯爹藻”,父親名字的最後一個字的發音,我總聽成“嫂”。生於1918年7月的羅開瑚比我父親小18歲,所以稱他為“伯爹”。

時至今日,我最難過的是在父親生前,我與他竟沒有對他作為南僑機工的經歷進行過半個字的交流。過去,對父親以及南僑機工這個群體,我有諸多不理解。當年,因為父親海外關係的緣故,我們一同經歷了歲月的艱難。父親去世十多年後的秋季,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有幸跟隨三位健在的南僑機工驅車重返滇緬公路,其中一位就是羅開瑚。

從昆明出發一路向滇西駛去,沿途中三位老人回憶往事,仿佛歷歷在目。他們講述了當年自己的親身經歷。滇緬路上,南僑機工出生入死的歷史極大地震撼了我。從大理開始,不停有南僑機工聞訊趕來與他們相見,他們見面時悲喜交加、老淚縱橫。第一次,我走進滇緬公路,走近南僑機工。怒江惠通橋邊,我跟隨父親的生前摯友羅開瑚緩步走到橋邊,面對湍急的江水,他內心沉積多年的情感爆發了。只見他振臂高呼:“同胞們,戰友們,我們來看你們了,人民沒有忘記你們,歷史沒有忘記你們。”

位於海口的南洋華僑機工回國服務團雕像。記者蘇曉傑攝

羅開瑚在惠通橋邊那聲呼喊,打開了我心靈緊閉的閘門,揭開了塵封的記憶,開啟了我執著追尋和記錄南僑機工歷史的腳步。

對於羅開瑚,我擁有太多回憶,他是我接觸到的南僑機工中唯一一位戴著眼鏡的老人。他每天喝咖啡、讀報紙。在雲南昆明生活數十年,他的吐字發音依然帶著濃濃的海南口音。多年前,我對羅開瑚等幾位南僑機工進行了口述歷史記錄,才知道他的族親中“叔侄三人共赴國難”。

以下是我根據羅開瑚的口述進行的部分歷史記錄:

問:得知陳嘉庚先生組織華僑回國服務的消息後,您怎麼想?

羅:當年,南洋每一個地方都有南僑籌賑分會。我叔叔是太平海南分會的負責人,他很愛國,鼓勵我們回國。所以,這批青年報名很積極,我和兩個侄兒就一起回來了。他們一個叫羅豫江,另一個叫羅豫川(又名羅傑)。

問:當時報名需要什麼手續?

羅:主要是要有汽車駕駛執照和一名擔保人。

問:擔保人的作用是什麼?

羅:要擔保報名回國服務的人品行端正,無不良行為。

問:還記得您的擔保人嗎?

羅:不記得了。大概是我叔叔吧,我們叔侄三人報名後,所有的手續都是他去辦的。

羅開瑚八十多歲時生病住院,我去醫院看他。他躺在病床上,依舊樂呵呵地對我説:“達婭,我現在最想喝一杯冰咖啡,走了,也沒有遺憾了。”沒有遺憾!這不僅是羅開瑚一個人的想法。我想是所有南僑機工回顧過去的人生經歷時,心裏那份坦蕩、篤定和真實的流露。

不久之後,羅開瑚奇跡般康復了,他又不停地為南僑機工歷史的整理不遺餘力地繼續付出。

羅開瑚的妻子離世時,家人為她選擇的墓地與我父母的墓地同在一個墓園。當我再見到羅開瑚的時候,他微笑著對我説:“達婭,羅媽媽生前就時常與你母親來往,她們現在還可以在一起為鄰作伴。以後我也可以陪羅媽媽與你父親母親一起作伴。與你父母相處幾十年,老鄉,很熟悉啦。”

2020年11月12日,這個冬日,羅開瑚走了。在最後送別羅老的那天上午,我用最後的緬懷方式向羅開瑚獻上深切的緬懷:“沉痛悼念羅開瑚叔叔。”是的,羅開瑚叔叔安靜地走了。他的家人悲痛地追憶他們的父親:“少年離家下南洋,有積蓄後及時幫家裏還清債務;在他生活安穩時,中華民族處於全面抗戰時期,他義無反顧地從馬來西亞太平報名回國投身抗戰;在新中國建設時期,他踏實認真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在他退休後,多年來為南僑機工歷史的呈現努力奔忙。”

羅開瑚百歲時曾説過:“最大的願望就是國家富強,民族自強。”這應該是所有南僑機工的願望。羅開瑚離世與昔日戰友們相聚時,可以告慰他們:他們當年的選擇、犧牲、付出是值得的。

南僑機工精神將世代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