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又是一年過去了。屈指算算,我在教師的講臺上已經工作50年了。我1972年開啟我的教書生涯,那時正好16周歲,高中畢業,留校教初中語文,我的學生年齡也就是小我兩三歲。説是教學,其實就是我這個大孩子,領著一幫比我小一點的孩子,共同讀書,那種教學情境,現在看來,還真合著現在的教學理念:共同學習,老師是學習共同體中的首席。而今,50年過去了,深情地回首這逝去的歲月,深切地祝福未來的時光,我的心中激蕩著無盡的話語:
首先我覺得學校教育就是創設一個好的學習共同體。我一直有個類比的想法,學生是班級這個大家庭裏的孩子,各學科教師是各位長輩,好的學校教育,應該是在一個共同的教育理念下的合力教育;好的學校教育,各科老師必定要經常交流彼此對孩子的看法,從中産生新認識和新方法,以求更好地教育孩子、發展孩子。而這一切,在堂堂學校,已近絕跡。年輕的老師們,我一直暢想的願景是,每個學科教師都對學生的人格發展,處於一種密切的關注之中,一發現情況就相互溝通,從而掌握多元的學生的成長資訊,調整並最終形成對學生最為有利、有效的教育圖式。這,也是我提出給學生建立學習檔案的個性化的解讀——何止是學習上要有檔案,還應該對學生的“人”的成長建立誠信檔案,這不僅是教育的依據,也是將來就業的依據,是人的道德的依據。那該多好 !
其次,我覺得教育就是要營造一個教育場。就是要創造老師工作的共同體。教育是大合唱,是交響樂,教育工作是是世界上最宏大最廣闊、最細微、最細膩的合作。離開闔作,教育的各個面將是孤立的,有裂痕的。不合作的教育就像把教育劃分成一個塊、又一個塊,每個教師努力地去完成屬於自己的“塊”,然後説,這就是我們教育出的“人”了。這樣的教育,完全是工廠産品的生産模式,甚至還缺少了一道零件拼接、成品調試的工序。這樣的教育無論是對於教育者、還是被教育者都是不幸的。教育的快樂是教育合作的快樂。在合作中彼此信任,在合作中彼此碰撞心靈和智慧,這是一種多麼美好的教育場景,多麼美好的教師人生的景象。
第三,做教育要有自我陶醉的幸福感。我常想:在這美麗的校園裏,我已記不清迎來了多少莘莘學子創造成才之夢,目送過多少風華正茂的青年揚帆智慧之舟。一年又一年,日日幸福著學生的幸福,我覺得沒有老去,因為在這片“年少的風景裏”,我收割永久的快樂。清麗的心情,默默的回憶,它溫暖著我多夢的、永不知衰老的心。也許是純真的童心永遠伴隨著我。在我的抽屜裏,有我的工作總結,出訪的日記,還有更多的是學生給我的一封封賀信、賀卡、以及他們的照片。我把他們當作我的寶貝,我沒有想到將來這些東西又有什麼用途,又能説明什麼?我只是捨不得丟掉,搬了多少次家,換了多少次工作單位,從國內到國外,我都帶著。孩子説我太有教育情節。我看著這些東西,就似乎到了一個美妙的世界。一枚深情的名信片、一封散發溫馨的信件,一張真摯的賀卡……都記載著我生活的一段經歷。我明白,我雖然沒有寬大的房子,更沒有別墅,可我有一大幫我的學生,我有400多篇散發在全國各級各類報刊上的文章,我在工作之餘,先後出版了《教育的風鈴》、《教育的天空》、《教育的瞭望》、《教育的尺度》等多部著作,我很滿意,因為我是精神上的富翁。
第四,在今天這樣一個大家都認為是一個“不確定的時代”,教師要自我成長,自我增加厚重!曾經讀到一篇文章,説的是:一艘貨輪卸貨後在返航的時候,突然遭遇巨大風暴,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在這個危急時刻,老船長果斷下令:“打開所有貨艙,立刻往裏面灌水。”往貨艙裏灌水?水手們驚呆了,這個時候本來就危險,怎麼還能往裏面灌水呢?這不是自找死路嗎?水手們擔憂地問:“往船裏灌水是險上加險,這不是自找死路嗎?”
老船長鎮定地説:“大家見過根深幹粗的樹被暴風刮倒過嗎?被刮倒的是沒有根基的小樹。”水手們將信將疑地照著做了。雖然暴風巨浪依舊那麼猛烈,但隨著貨艙裏的水越來越高,貨輪漸漸地平穩了。在那個波濤滾滾的海面上,貨輪一直都很平穩,不再害怕風暴的襲擊了。
船長告訴水手:“一隻空木桶很容易被風打翻,如果裝滿了水,風是吹不倒的。船在負重的時候,是最安全的,空船是最危險的。”
做教師也是如此,教育何嘗不是如此呢?年輕的老師們,你越是感覺教育累、教育空虛、教育無奈,你就越要有一個明確的奮鬥目標,有了目標與志向,生命就有了一份生活的期盼和一種厚重的精神力量,才能抵抗生命中的一場場暴風雨的襲擊。每一個有成就的人,都是一艘負重前行的船,沉重的責任感時常壓在心頭,砥礪著他們人生堅穩的腳步,從歲月和歷史的風雨中走出來,走出來的是一個大寫的“人”。而那些胸無志向的人,像一個沒有水的空水桶,只要一場人生的風雨,就能把他們徹底打翻。一個教師要想在浮華的世事中不被吹翻,就一定要給自己的人生注入“水”的厚重。年輕的老師們,背負著厚重的目標前行,背負著責任感前行,或許會走得緩慢些,沉重些,但是人生卻從此不會被風浪打翻,不會被遼闊的海面迷失,波瀾不驚地朝著自己堅守的教育理想和人生航向邁進。年輕的老師們,這樣走人生,或許辛苦些,但是,幸福之“幸”和辛苦之“辛”,兩字本來就是如此相似,倉頡如此造字,是不是暗示我們,真正的幸福從來就是要從辛苦的勞動中得來。
我沒有過多的愛好,唯一的奢求是利用週末(但大多的時光,週末也不可能),端坐在自家的客廳落地窗前,泡一杯好茶,讀蘇霍姆林斯基,和誇美紐斯交流。累了,抬頭看看天空,跟天空對話,和心靈交友。眼前,南黃海那一眼也望不到頭的大灘塗、波士頓的金海岸、人大附中的中心花園、布達佩斯美麗的多瑙河灣的風景、延慶永寧古鎮上哪高高的白樺林都會奔來眼底(這幾處都是我工作的地方),得意地時候,還會給在匈牙利的朋友發一封短信,給國內的好友撥通電話,和我崇敬的王湛先生、吳康寧、王鐵軍、江錫銓、周建忠等恩師聊聊天南海北的所謂“大事”,當我享受完這一切,便會端坐到我的書房,把一切情感訴諸於我的筆端。實在太累了,晚上就和家人看一場電影,去《長津湖》回味《共和國不會忘記》的歷史,或是去大劇院,看場《黨的女兒》的歌劇,聽聽雷佳和廖昌永的歌聲。僅此娛樂休閒調節而已。但總遺憾,這樣的日子不多、不多,就似乎是孔乙己的茴香豆,多乎哉,不多也,當然我也不後悔。我的生活大致如此。讀書、思考成了我生活的大部分內容。我始終認為做一個有思想的教師,不能拒絕讀書和寫作,因為讀書能引發思考,寫作本身就是思考,教師精深的專業知識;深厚的教育理論;開闊的人文視野這三大看家本領的獲得,均離不開讀書寫作。于我而言,閱讀是我分享前人智慧的主要方式,寫作則是我詢問、研究和發現教育真理的一個過程。人生在世,誘惑頗多,無處不在考驗著你的靈魂與良知,人生在世,矛盾頗多,無處不在考驗著你的心胸與意志,只有在書的世界裏,你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讀書是一種幸福,寫作更是難得的快樂,卡夫卡説:他最希望做的是在地下室盡頭的桌上對著一盞孤燈寫作。他又説,寫作是絕對的坦白。他孤獨的思考,孤獨的創作。他或許偶爾需要聽眾和讀者,然而決不需要善意分擔寂寞——那只會驚擾他的沉默。真正的哲人,獨守夢想的冥殿與思維的異界。世俗的支援和分擔只會沖淡思想的濃湯。仿佛是黑咖啡,越濃越苦,香味也越醇厚。這是一種境界。
是啊,歲月可以像落葉一樣飄逝,但我的這筆財富永存!
如今,我的學生,有的在我工作的大學當教授了,有的做了院係的主任,還有的在我生活的城市裏成了企業家、公務員;他們也有了孩子,他們的孩子,又放心的來到我們學校、做我的學生了,每次見到他們,他們説:把孩子交給您,我們十二萬分的放心。其實,我也知道,他們心裏想的是,一個深愛著他們的老師,一定會加倍地愛他們的孩子。更可喜的我的學生,也有好多位走上了我的道路,成了老師,他們的家人,有的還和我同在一個學校工作,每次聚到一起,如孩子般的歡天喜地,老師長,老師短的,煞是開心,這樣幸福的日子,大多又成了我筆下的風景!
是啊,把學生對我的尊敬、對我的愛還給他們,把幸福、快樂帶給我的同事和學生,這就是我新年的願望!老師們,朋友們,我在這裡真誠地祝福你們:Happy New Year!新年的鐘聲又將再一次敲響,在新的一年開始的時候,冬日的陽光正暖,春天的氣息悄萌,我還是説那句老話:“路漫漫其修遠兮”我將遠騎在教育閱讀和寫作的大道上,幸福著你們的幸福!
肖遠騎 寫于2022年元旦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