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有開始真正做事
艾:很多人沒有把一件事盤活的能力,首先你的立場和革命性是不用懷疑的,這是深入你根裏的,你不是扮演這個角色,是你本身有的,你本身就是“毒蘑菇”。關鍵是你感染的東西,放在“農家樂”裏就是幾個遊客被染,放在皇上的飯裏就是皇上被染。我覺得還是要按照你以往的觀點關注你周圍的生活,關注跟你最有關的事情。我就是這樣的,有人問我花這麼多時間寫部落格做什麼?這件事跟我有關啊,我沒有高雅到這個事可以不管。我覺得你現在做的東西是這樣的,把話説得很乾淨,很清楚。作為一個藝術家還是需要通過一個媒介來説話的,比如你的書和你的雜誌,這都是完整的。我也是,93年回來做了黑皮書、白皮書,實際上做不了什麼,後來做一個藝術文件倉庫,也沒做自己的東西,感覺到了的就一定要做,這是我現在的一個原則,現在想做的事我一定要認真的把這個事情做完,因為我不知道明天我還有沒有這個興趣了。你知道拍《教父》和《現代啟示錄》的那個導演,這個老頭現在拍起小片子來了,你想他是拍過史詩片子的,因為受不了製片人和市場,他説:他們要決定我怎麼拍片子,我受不了。他自己搞了一個酒廠,酒賣得很好,他就用賣酒的錢來養他拍電影。他現在拍了很多小電影,我覺得這點上很了不起,這麼大的“腕兒”回過頭拍自己的小電影,大人物還能做小事情,這是了不起的。他説過:年輕時候你所有的壞名聲等你年老的時候都是對你讚美之辭。我在想,一個年輕的人在年輕時沒做過壞事,那年老的時候得多寂寞?所謂壞事,無非是與大眾倫理相左罷了。什麼叫壞事啊,又不殺人又不違法。藝術家也一樣,先把自己做好,你要是一個藝術家了,你做的什麼都是藝術。不要把自己和事情分開了。我的最大的特徵就是所有的資源整合得很好,一把棋子撒在地上,最後每顆棋子都用上了。撒在棋盤上,每顆子都活了。
王:感覺你這種能力是回國之後更為明顯的。
艾:我也説不好,感覺在美國12年自己好像沒做什麼。
王:我看你年輕時候的照片很秀氣。
艾:對,還有點誰都不“忿兒”的勁兒。
王:在很多地方我都和你有共鳴,我也在做學校、美術館、雜誌、網站。
艾:這跟一個人能量有關,能做事,能看到什麼事可以做,也能把事情做成。很多人想做事卻做不成,這還是需要一個綜合經驗的。綜合經驗和綜合判斷,還有常識是世界上最缺少的事,你可以有學位,有錢,唯獨這個東西最難。怎麼獲得綜合能力和常識?這是非常重要的,它決定了人能夠走多遠。
王:現在你做這麼些事情會覺得很辛苦嗎?
艾:説老實話,我還沒開始真正做事。當你要做一個大的事情的時候,你就要學會組織資源,所説的這個資源不是錢。如果説僅僅做個人能完成的事情我覺對於我還是很輕鬆的。
王:你在純藝術上投入精力多還是建築方面精力多?
我做純藝術真正不會超過一年
艾:如果説一個時間的話,我這一輩子,五十一年了,我做純藝術真正不會超過一年,我做建築這塊應該是用了六年。我什麼也不做就待著用了十年,然後認真地去玩牌啊玩了兩年,喜歡古玩又玩了五六年,所以很好笑,周圍的人都沒有見到我做東西,但我還是做了很多。明年博物館類型的展覽超過一萬平米。2004年之前我還沒有什麼展覽,那時候用舊傢具做了一些作品,95、97年就做了,扔在那也無人問津。現在又有人説是經典。
王:但是我在99年在威尼斯雙年展上見過你的作品。
艾:那是唯一的一次。就是那些照片的東西,箱子我也一直沒打開。
王:國際上的認同也是近兩三年的時間?
艾:05年以後,我覺得原因,一個是我有觀點,這在藝術家中不多見,所以在媒體上面説的是很多的。每天幾乎都做一兩個採訪,從爬山雜誌、時尚雜誌、家庭類的雜誌,無論什麼我都認真的和他們談。
王:你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
艾:都是媒體主動採訪,而且聊天我也很喜歡。原來小時候田邊的老頭、街邊的木工什麼的我就特喜歡坐人邊上和人家聊天。現在什麼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BBC等,當然現在都是頭號媒體了。因為奧運這個事,我也算是真正被稱為“賣國賊”的人了。(國家也太好賣了,三下五除二就把國家給賣了!)(大笑)
沒有我蓋的破房子也就沒有鳥巢
王:聽説鳥巢你也參與設計了。
艾:沒有我就沒有鳥巢,沒有我蓋的那個破房子也就沒有鳥巢。我意識到讓那些錯誤發生是多麼的重要。我的那個房子是個違章建築,我進到這個房子的原因是我在城裏住不下了,我媽看著我太彆扭了。到美國12年回來沒有學位、沒有職業、也沒有美國的身份,也不會開車也沒納過稅,什麼也沒有就回來了。家裏呆著也不是辦法,就自己一下午畫了張圖紙到外面60天蓋了一房子,搬進去了。也沒想這跟建築有關,之後就有人説這是建築。老外來北京的就覺得好多建築很糟糕,但是看了我的房子後説這個建築不錯。日本的一個專業雜誌就登了這個建築,後來德國也登了這個建築。然後很多人就來找我,我就一口氣做了近60個這類的建築。然後鳥巢就撞上了。當我進入到鳥巢這個隊伍裏時,我要比他們想像的有用得多。他們説和藝術家接觸過但是藝術家批判性很強,像鷹一樣但是只在高處,具體怎麼做是不知道的。説艾未未你有個能力,你知道怎麼樣不行,怎麼樣能行。所以我們用了兩天敲定了一個新的方案,他們以前的兩個方案全部推翻了。然後當時做模型,當時説這樣是可以的。其實我也沒想能中標,奧運會啊什麼的,但是後來就成了。很多人説什麼中國文化、藝術公關什麼的其實這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惡毒虛偽的人不懂得生命的快樂
王:但你一開始做作品就在高端上做,包括和潘石屹合作。
艾:和潘石屹合作的時候他還沒有起來呢。現代城當時是做壞了有很多地方需要修補,張欣和張永和剛開始有接觸,他很喜歡文化的東西,潘石屹不懂,叫我去看看他的景觀做得怎樣,我一看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景觀,他説這是北京最好的公司做的,我説話特直,我説太差了!他們問我怎麼辦?我説這個很簡單,你自己做,按你自己的想法,肯定比他們做得好。他説肯定不行,他就請我幫忙做景觀。我也是第一次做!我説你也別跟我討價還價,我就説了一個數,一口價。他們就説好。後來他們跟我説,從來沒遇到過我這樣的人,還不許討價還價什麼的。雖然我沒做過什麼建築,但是我給了他們一個信心,你自己有信心是很重要的。我看過一個電影,裏面的一個情結,一個年輕人告訴他們村裏可以鑄一口大鐘,等鑄完之後一下就有點癱了,鐘已經鑄成了,他其實是想像著怎樣鑄這口鐘,但是從來沒有鑄過。他不能告訴別人他沒做過否則就會讓所有的人都失去相信的力量。這正是所謂的信仰、宗教在人類的生活中是具有很重要的地位的,這個作用絕對不是迷信。它一定引導人類和時代往前走的一個可能。像什麼馬丁露德金、甘地、曼德拉都像瘋子般,所謂瘋子就是有信仰。所以就證明了生命是偉大的。所以重要的是人,你碰到什麼東西,什麼就因你而改變。
王:這個一般人做不到。
艾:對,沒有辦法拷貝的。你自己也不行,人生不可能重來一次的。
王:如果你不是一個藝術家,而是一個建築商,那麼你一下子就可以賺到很多錢。
艾:對,但那你的目標就太小了。如果一開始就想著賺錢那就慘了,就掉到裏面去了。
王:什麼是大?什麼是小?
艾:從自我來説,你走了一條路,你忘記了那邊有田、有山、有海,你的比例感是不對的,你浪費了你一生的資源。人只有短短的一生,如果你沒有為生命負責,那麼你就損失得太多了。其實這也是比爾蓋茨的了不起,他知道這個錢是所累,沒意義。錢什麼也不是,當它轉變成生命的快樂時,他覺得獲得了。説到底人還是不能離開生命的快樂。很多惡毒虛假的人其實是不懂得生命的快樂,更需要同情他們,他沒有那個熱量你救不了他。
王:我也説過同樣的話,我説我對這樣的人充滿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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