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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功甫帖”北京發佈會的幾點疑問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4-03-04 09:29:21 | 文章來源: 東方早報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蘇東坡的名句,似乎也是對今天“功甫帖”紛爭的寫照。

作為一名熱愛書法的人士,一直關注著“功甫帖”事件的發展。拍賣版《功甫帖》的擁有者劉益謙先生及其顧問們2月18日在北京舉辦媒體公開見面會。通過對這一見面會上的鑒定與發言意見進行分析,筆者發現不少地方與事實不符,讓人疑問處也較多,現舉數例,望方家不吝賜教。

一、此次為拍賣版《功甫帖》進行紙質檢測的是近墨堂書法研究基金會,有媒體查詢香港公司註冊資訊發現,其全稱為“近墨堂書法研究基金會有限公司”,成立於2013年10月16日,即在《功甫帖》拍賣成交以後方成立。香港藏家林霄既是“受香港慈善機構‘近墨堂書法研究基金會’委託”,對《功甫帖》進行紙質檢測的負責人,同時又疑似該機構的創辦人。如此影響巨大的鑒定,卻要請這一匆匆成立僅4個月的機構,原因何在?

“近墨堂書法研究基金會”有限公司的檢測報告認為《功甫帖》用紙與北京故宮藏宋李建中《同年帖》、台北故宮蘇軾《致知縣朝奉》為同一種紙張。仔細研究檢測報告,貌似科學,其實很不科學。因為這三件作品,除對《功甫帖》原件進行所謂“高科技檢測”,對另兩件都是僅憑轉抄別人研究結論和圖片就斷定“一致”。如果真正比對,應將三件原件放在同一燈光、同一桌上來比對紙質、紋路、包漿等,並且還需紙質採樣分析,但宋代原作能夠破壞性分析嗎?再則紙張的鑒定需要紙張年代樣本的譜係,目前紙張判斷年代主要還是靠經驗。匆匆成立的“近墨堂”人員上手了幾件宋代書畫?有鑒別宋紙的經驗嗎?所謂高科技測紙,基本可以視作嘩眾取寵。

事實上,對於宋元及之前的書畫,公認的真跡主要收藏于兩岸故宮、上海博物館、遼寧博物館等。而對蘇軾書法而言,沒有爭議的真跡均收藏于公立博物館,無論是從墨跡、文獻、紙質等哪一方面來説,由於有上手及研究機會,最有發言權的當然也是這些博物館的研究人員。

二、項子京收藏印可以不敲在“墨跡本”本幅上嗎?

上博專家認為按照項氏收藏習慣,不可能不在“墨跡本”本幅鈐印。而藏家顧問提出:“不久前于故宮合璧的《出師頌》這一名跡項子京曾收藏過,上面亦不見項氏藏印。據以上名跡顯示了一個事實,即項元汴收藏鈐印不一定蓋在一件藏品的本幅上,二位資深研究員的研究結果若非有意疏忽,則有失于過眼之寬博。”

不久前故宮合璧的《出師頌》為紹興本,其收藏經歷是:唐太平公主、李約、王涯鑒藏,到南宋紹興年間被收入內府,明代歸王世懋藏,清初安岐收藏,後入乾隆內府,有米友仁鑒題,稱為“隋賢書”。

但不要忽略歷史上還有一本《出師頌》,即“宣和本”。徐邦達先生《古書畫過眼要錄》對《出師頌》有詳細記載:“章草書《出師頌》……流傳有兩本:一本有宋徽宗趙佶標題藏印,稱為西晉索靖書,入清早已不存。一本則為南宋紹興內府曾藏,有米友仁鑒題,稱為‘隋賢書’……”徐邦達在文中將現已不存的宣和本如何流傳至項子京手中、項氏花了多少錢買都有詳述。由此可見故宮藏《出師頌》和項子京毫無關係。同樣,劉先生的顧問提出的《此事帖》、《行穰帖》、《李白憶舊遊詩》、《雪霽憶舊遊詩》也沒有依據。

公開支援《功甫帖》為真的人目前沒有一位國家級文物鑒定委員會成員,而且支援者到目前為止都沒有足夠的説服力來回答一個簡單的問題:明代項子京為何將藏印蓋在另一張空紙的中間部位,而不是蓋在“墨跡本”本幅上。而上博研究員的論證恰恰提供了證據和自己的邏輯。

三、上博專家何處説過“側鋒”?

劉益謙先生的顧問在發佈會上説:“他們(上博專家)強調《功甫帖》的墨跡和蘇軾風格不符,認為是以側鋒為主,線條枯燥。謝稚柳先生引用蘇東坡書法就是以側鋒入筆……”

而上博專家《從法帖中雙鉤》一文,未發現有“側鋒”一説。原文如下:試看“墨跡本”,如兩“奉”字共計十橫的起止……用筆以偏鋒為主。

劉先生的顧問故意把“偏鋒”改成“側鋒”,再引用謝稚柳先生的書評來攻擊上博專家,這種偷換概念的做法,令人費解。

四、“義陽世家”是真印嗎?

劉益謙的顧問在發佈會上強調發現所謂“義陽世家”找到出處一説,或是自欺欺人。鑒定印章雖是鑒定一件作品的旁證、輔證,但也需靜心仔細,方法包括:印泥顏色、刀法風格、時代背景、技法高低等等,非簡單與《印鑒》比對即可(印鑒中也不免收錄偽印),要有多年的經驗積累,並在這方面要下苦功夫,也不失為鑒定的一種方法。

立軸《功甫帖》,上有鈐四方半印,上博結論為偽印。論點:“世家”半印未騎到紙邊(所謂左下角模糊四分之一騎縫印也未騎到紙邊)。保利拍賣李雪松首先指出:由於有命紙(托紙)相隔,上博誤判。這裡到底是誰犯了誤判的錯誤呢?

歷史上真正的“義陽世家”是一方四字方印,當騎縫壓蓋于畫芯與裝裱綾邊之上時,由於畫芯與裱綾在同一平面上,印文應反映在紙張及裱綾上(目的是上鎖,避免換畫),反觀立軸《功甫帖》“世家”半印未能全部將半印資訊沿紙邊斷掉。這是為什麼呢?

假設一種解釋:壓蓋印章時,底板不平,壓蓋時有凹陷,未將印文內容全部反映。這種解釋也通,只是會不免出現在蓋比較大的印章時。但“世家”一印並非很大,(近3釐米見方)如此方章壓不實説不過去。這不得不讓人懷疑,“世家”半印本身就是作偽人按《安素軒拓本》倣刻的殘章?殘章壓出印文時就只能蓋出騎不到紙邊的情況,因為它不是全章。反觀“世家”上方的“圖籍”半印,印文卻完全敲到紙邊,

同樣,壓蓋“義”印時也未騎到下部紙邊,和台北故宮藏徐鉉《私誠帖》上的“義陽世家”藏印相比對,印文出入較大,比較刀法亦非同一人所刻。尤其“義”印,則完全是作偽者憑空所刻,“世家”有本可倣刻,而“義”印則屬無本憑空所刻。作偽之人刻了兩方偽印:“世家”印、“義”印。

發現“義陽世家”並不能證實彼“世家”就是此“世家”,考據雖能幫助認識作品的內涵,但前提是要鑒別依據的真偽,用偽印殘印説事如何服眾?如果不是故意還情有可原,有意為之則甚為不妥。

五、劉益謙先生的一位顧問在北京《功甫帖》發佈會上以高居翰就《溪岸圖》道歉為例,要求上海博物館專家向高居翰學習,敢於認錯,他説:“高居翰先生認為《溪岸圖》是由張大千和徐悲鴻而作,後大都會結果確認高的觀點錯誤之後,他主動地向王季遷説:‘對不起先生,我錯了。’我也希望上博研究員能夠像高居翰學習,敢於認錯。”不知這位顧問所説的高居翰晚年道歉的證據在哪?如果沒有,那麼就是公開杜撰,編造謊言。

我所知道的是,在高居翰2012年所寫的《早期中國畫在美國博物館》(收錄于北大出版社2012年《翰墨薈萃》一書)一文中,高居翰仍然在文中明確説:“我堅信,深深地堅信,《溪岸圖》不過是近代畫家、贗品製造者張大千的偽作。”

六、此次北京發佈會上,蕭平先生公開稱徐邦達“在過眼撩路之間把翁方綱的題跋都抄在裏邊”,其實徐邦達在其《古書畫過眼要錄》所抄翁方綱對《功甫帖》的題跋乃李佐賢書畫鑒影的文字,並非拍賣本《功甫帖》的翁方綱跋,如徐抄本與書畫鑒影均為“元祐中”,而拍賣本《功甫帖》則是“元祐初”等,這一方面説明蕭平是説假話,另一方面也説明徐邦達未必就見過原作。

蘇軾的《功甫帖》是存在的,但蘇富比拍賣的《功甫帖》能歸於蘇軾名下嗎?況且, 拍賣本《功甫帖》上三段翁方綱題跋字跡已有不少學者質疑為低劣倣造。其文字與翁氏文集中收錄的跋文略有差別,勉強解釋為可能在抄寫過程中出現筆誤;但倣翁氏題跋書法的偽劣,已可以證明此蘇富比版“《功甫帖》”並非翁方綱當時看到的那幅真正的《功甫帖》。

蕭平原供職南京博物院,後離職。此次發佈會對他的介紹卻是故宮博物院特約研究員,那麼,他是故宮編外人員嗎?能代表故宮嗎?他以這樣的身份出席這一發佈會知會故宮博物院嗎?

七、劉益謙先生何以“選擇性”只相信拍賣實戰人員?

劉益謙的一位朋友春節前曾發出公開聲明,透露早在劉益謙購買《功甫帖》前,曾受託轉告劉益謙上博和故宮專家一致看偽的意見,但劉益謙仍堅持拍下此帖。劉益謙先生在北京發佈會期間針對“為何相信蘇富比的研究報告,卻沒想過請故宮博物院的相關專家求證”的問題表示,他“更認可從(拍賣)實戰角度出發的人”,言語之間並不相信博物館與國家級文物鑒定專家的鑒定,但他在2013年12月21日就《功甫帖》首次接受採訪時的發言卻有“(邀請)全球博物館的專家對《功甫帖》的真偽問題進行研究討論”的話,即在鑒定真假方面相信全球博物館專家,而並未提及更相信拍賣界的實戰者,這前後態度如此不同及“選擇性相信”,不知原因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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