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吳為山
我知道呂俊傑君是在一次與孫家正先生的談話中,得知他還是一位武林高手。爾後,我便開始關注這位具有神秘色彩的年青紫砂大師。將紫砂藝術與書法、繪畫、琴瑟、京劇相聯想,已習以為常,但將紫砂與武術、拳道相關聯,不免有些牽強。所以孫家正先生的介紹也是抓住這個矛盾的關鍵點。作為聽眾的我也特別留意。我曾于十八年前見過紫砂大師顧景舟先生,並作文《分毫之間》,説的是顧先生為藝為人的態度。他那內斂、謹嚴,話語間一絲不茍的認真也表現出對事物評判的尖刻。我曾帶外國藝術家制陶于宜興,與紫砂藝人過往甚密。對紫砂類大師的形象多有些概念。因此,通武術而又精紫砂的俊傑君何等模樣成了我的好奇。因為從事肖像雕塑藝術的我已習慣了在面相、體態、氣質間尋找世界大千。果然,俊傑君氣度不同於同類大師。爽快、利落,高而挺拔的身材富有向上的蓄勁與衝擊力,所謂意氣風發。再觀其神,有一副天生富於觀察與思考的智慧相。江南才子的秀骨清相與武林道人的俠義相輝映。仿佛註定在藝術上他會有果敢的創新。
品其砂色,我喜歡他于五色朦朧中所綻放的藝術之光。他的技法基礎是家傳的絞泥技法,是選用燒成收縮率相同的兩種不同泥色彩泥料相間滲合擠壓而成泥胎,似幻似夢形成自然花紋。這種自然形成的花紋看似自然,實則凝聚了作者的主觀意象,其“禪意系列”中的《百納》、《菩提》及絞泥系列中的《長壽》、《滿腹璣珠》有的似天女撒花,遍地燦爛;有的則匠心獨運、疏密得宜,落花之處璀璨生輝。這種色彩修養是脫凡俗而致雅之為。若彩泥不當,則俗態橫生,格局趨小。
品其立意,我欣賞他奇妙的構造與思維,尤是絕妙地借助了泥在絞化過程中的變幻所形成的氣象。如《紫氣東來》、《牧童渡水》那花紋的波形與壺的造型構成相輔相成、意趣橫生的整體。壺身、壺把、壺嘴、壺蓋、壺鈕,妙造了體、面、線、點的抽象美,剛柔相濟,靜中寓動。那瑞獸、牧童似從傳統年畫、民間木刻中走出來的,生動之極。更為可貴之處是所點綴人物、瑞獸與壺的形態、線條以及命題處於一個和諧的統一體中。這是俊傑君意蘊所在。 品其造型,我讚美他幾何構造中所展示的哲學思考,且以簡為原則。《陰陽太極壺》。《追古提梁》純凈、古雅又富新意。造壺難得古,因為“古”是一種氣息,它必須是在對古法繼承基礎上的融會貫通,古而新是別開生面的創造。俊傑承家學,深得真傳。又,他留學海外,廣泛涉獵現代藝術,交遊諸界名流,在激蕩碰撞中生發新的藝術靈花。這是俊傑不同於一般的紫砂藝人,也不同於一般的學院陶器專業出身的工藝師。家學變已學,古藝成新技,古意開新境。俊傑君走出的是一條遊於心象而成藝的道路。由此,他的諸多文化夢想皆入其間,小壺中見得無限寬廣的心靈意象。
俊傑正是銳意進取之年華,我們有許多共同點。因此常切磋談藝,他每到南京我們總是小坐一番,可惜我無品茶的時間,但論壺則是我們的保留節目。我也知道,他迷戀雕塑藝術。雕塑、制壺均用泥,且以手制,實質以心造也。寫上數語以為與俊傑兄共勉,藝途漫漫,吾輩當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