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畫過一批造型敦厚的人體和很有人情味的《黃昏》組畫。在以後的時間裏我再去這樣畫,不管是造型還是感情都難以重復過去了。心中茫然。。。。。。從模擬自然到主動地去組織畫面是一個艱難的過程。我渴望能夠從風景畫中找到一個突破口。通過對大自然的寫生試驗,我終於再‘師造化’中,開啟了‘心源’,使畫風從寫實到意向,由三維到平面,由客觀反映到主觀表現,這一變化使我找到了自己,自信于一種形式與語言的開掘,才悟到了要畫好一張畫的深刻含義,”克舉寫在近期自己展覽前的這段話,很像一個物理實驗報告,質樸無華,切中機樞。這就是克舉的畫與人相一致的風格。
克舉為人敦厚、質樸。其相應的畫風早為同行所矚目,並給國內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而近期的風景畫讓觀眾們一振:克舉的畫有了新的飛躍,過去的敘事性寫實語言一下子變為表現性的現代語言。作為新時期的畫家王克舉是在同代中是較早取得成功者之一,為人們所熟悉的本科畢業創作《晌飯》和中央美院助教班的畢業創作《黃昏組畫》都是這個時期的代表作,前者被中國美術館收藏,後者的展覽成功引的畫商和藝術經紀人紛至遝來。克舉本來可以順勢畫出一批,趁國際油畫市場對中國風景畫之熱賺的實惠,但克舉卻停了下來。用他自己的話説,“在以後的時間裏我再去這樣畫,不管是造型還是情感都難以重復了”。這是一個畫家藝術創作力的內省。這與時下國內不少中青年畫家取得一時成功放棄了探索,趨於商業運作,而在藝術上結成死殼的現象形成對比。一個真正的藝術家是美的不斷拓展者,終生都在為藝術的純潔而奮鬥,克舉的操守正在於此。克舉鼓起勇氣尋找突破,回顧這個時期狀態他自己説“心中茫然”這是實話,也是真理。畫家憑良知省悟到真正的藝術創作的至艱至難。它不是大眾化“卡拉ok”。古人説“畫到生是熟時”,正是道出了藝術創作的辯證法。越是成熟的畫家越才會有創作的低谷期,正是這種低谷,才醞釀了新的突破。克舉挺過了這段艱難的時期,他突破了。這些作品,在繪畫語言上把過去苦心建立起來的一套擺脫的乾淨徹底,不露一點蛛絲馬跡。
我們仔細品嘗這些作品不僅佩服克舉之大勇,而且同時感受到他對現代繪畫語言的省識和把握又是精湛的。我們分別西歐那個三個方面來分析一下。
在色彩運用上,拜託了再現的描述性,讓色彩的表現純粹起來,這正是現代繪畫藝術對色彩價值的發現。比如傳統繪畫中的紅蘋果,由於如實逼真的刻畫使觀眾看後流出口水,這種欣賞自然滑向實用目的,而現代繪畫將其抽象為一塊紅色,觀眾看後物質性的幻視逼真好奇心被抑制了,但對這塊紅色的情感,或崇高、或熱情、或恐怖,都一個人的心裏積累而産生共鳴,因此色彩擺脫描述性的再現限制以後,會向心靈直接訴説,往往賦予出必寫實更多的含義。儘管擺脫了自然表面的束縛,克舉的繪畫色彩仍然有一種和自然平行的東西,這就是色彩的關係,即自然色彩相互依存、相互制約、相互協調的對比與聯繫。抓住它們,就抓住色彩表現的本質,畫家有了主動。近期的所有作品都是以這種豐富的色階對比關係,增加作品抒情性,它基於傳統,又超越傳統。這正是克舉運用色彩的嚴肅性,是他的繪畫區別於那些沒有色彩關係的糊塗亂抹的偽現代繪畫的根本存在。
在造型上,與色彩相匹配,克舉放棄對形象明暗、體積的描述,直接將其概括為各種點、線、面的形狀。由於單純,畫面物質消失了,形式美感出現了,對點線面的協調組織,出現了有節奏的律動,此是視覺的音樂。
在構圖上,將色彩的點、線、面組織起來,使用一隻傳統的“魔棒”————焦點透視法則,正是如此,畫面出現了觀眾熟識的自然風光。它構成了克舉這些作品既抽象又具象,既傳統又現代的一些特點。
總之克舉這些作品與過去相比,離自然遠了,離自己近了。克舉説:“我開始擺脫自然表像的束縛,向我心中的自然邁出一步。”這或許是與古人的“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共感吧。有人擔心克舉的畫會不會因為探索現代繪畫語言而失去為觀眾所熟悉的敦厚樸實的畫風呢?我們從克舉這些去採取于山川、村落、田野等自然的風光可看出,大自然曾養育了他,他與自然有著解不開的情結。他熱愛自然,自然也繼續在養育著他,幾年來教學和工作之餘,能抽出的時間克舉全部用來泡于大自然裏面。敦厚、質樸本來就是自然之質。在與大自然之心和作者之心交融中,人更昇華了,儘管沒有自然外表,卻把自己的學識修養不斷提高,把自然的美不斷拓展,克舉一幅幅讚美自然的抒情作品不是見證嗎?
毛岱宗 2000,11
摘自《中國油畫》2001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