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入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中國無疑是經濟全球化的受益者,儼然成為了世界的加工廠。但如何將“中國製造”變為“中國創造”,仿佛已是剛剛走過第一個甲子的共和國最應思考的問題。而且,伴隨著經濟的振興,“非物質文化遺産”概念的興起,文化尋根意識變得炙熱,“工藝美術”概念在被冷落了一段時間之後,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時代機遇。面對這些問題,在驀然轉身之間,我們發現有一位學者、一位藝術家在半個世紀前,就曾考慮過、觸摸過,他所創造的正是今天很多歷史的前傳。這位二十世紀在中國文化藝術界屢涉先河的人物就是龐薰琹。龐薰琹擁有多項第一,多重身份,起步之早于現在看來甚至有幾分令人驚嘆。他是職業畫家,上世紀三十年代在上海開設自己的畫室 ;他是設計師,開辦了中國第一批現代意義的設計機構——大熊工商業美術社;他是藝術的推動者,1931年作為主要成員開始籌建當時中國最有影響力的現代藝術社團——決瀾社;他是中國古代美術的研究者,最早從藝術角度研究中國古代紋樣與裝飾畫,繪《中國圖案集》、寫成《中國歷代裝飾畫研究》;他是藝術的田野考察者,最早深入貴州少數民族村寨,調查收集資料,進行研究整理,以科學的方式開視覺藝術研究之先;他是老師、是教育家,不僅桃李天下更創建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構建了新中國工藝美術及現代設計的教育體系。 1932年,當龐薰琹在上海舉行第一次個人畫展時,傅雷為他寫了一篇文章,名為《薰琹的夢》。對此文龐薰琹本人並不完全認同,因為他不是一位願意僅僅享受超世的“藝術之夢”的人,他對將個人的藝術認知化為群體認知,將中國帶入現代視覺藝術體系,充滿熱情並赴之實踐。他甚至寫道:“讓後來的人踏著我們的身體,迅速的向前奔去。”這樣一個激情滿懷的先行者,他的一生本應該充溢著光環與輝煌,然而他卻與輝煌屢屢擦肩而過。這與歷史的現實有關,與他的個性有關,與他選擇的道路有關。這本不是他作為一位融西方知識分子氣質與東方儒士品格的藝術家的錯,但對於所有“先行者”的人生,命運恰恰就是這樣殘酷,並不只龐薰琹一人,雖然他們當時掌握著某些真理。遠在秦代的商鞅如此,近在他身邊的梁思成如此,龐薰琹也不能例外。所幸的是,龐薰琹並不後悔于自己的選擇,雖然在旁人看來有太多的惋惜。當我們重拾那份記憶,靠近歷史,今天的很多東西會變得清晰,而展覽是對此最為真切的表達。所以,我們在龐薰琹美術館及龐薰琹家人的幫助下,促成了本次展覽。選取了龐薰琹藝術創作最為旺盛時期(上世紀三、四十年代 )的作品90余件,在此展出。其中不僅包括“地之子”等一批繪畫作品,還有他根據古代紋飾再創作的圖案、器物原稿,以及描繪少數民族的水彩畫。我們還以本次展覽為契機,增補再版了凝聚龐薰琹二十餘年心血寫就的《中國歷代裝飾畫研究》,以此來紀念這位中國二十世紀藝術的先行者 。
吳洪亮 2009年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