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25日,劉少白個展“華枝春滿”在廣州大道南83號文心畫坊開幕。數十件花鳥、清供等題材的作品切合著展覽主題,為春節前的廣州帶來一抹清芬雅意。少白精篆刻、擅書法,繪畫作品“尚意趣,精筆墨,饒士氣”,用陳傳席的話來評價,是“以書法用筆入畫”,“他的筆下有一種天生的生氣”。
談中國畫的繼承:入古出新,畫無古今
記者:當下畫壇,讓中國畫適應時代表達與讓油畫中國化似乎是某種主流表達,你怎麼看待中國畫的傳統繼承與當代創新?
劉少白:我一直不太認為畫有古今之説,我認為古代好東西直接傳承下來就很好,我也不太喜歡“創新”一詞,那更適用於科技。對於中國文化中的繪畫藝術,我覺得用“出新”二字更妥。
從上個世紀初以來,我們的中國畫創作一直強調“創新”,要打破傳統,要革“古人”的命,致使中國畫在走入現代之時,出現新的格局。而這一格局,一方面,使中國畫出現了融匯中西的多樣性,另一方面,又為傳統中國畫在既有的文脈中突破增加了難度。但是,也正是這種難度,考驗了中國的文人畫家,吳昌碩、齊白石、黃賓虹等一代大師,就是在這種困境中誕生的。
先賢講“借古以開今”。學習繼承古代遺産就是為了開拓出新,古為今用,洋為中用。歷代著名的大畫家博學之後而能獨抒已見,創造出自己的新面目,開一代風氣,都離不開出新。但是,認真研究歷代大師們的作品,就會發現,任何一次出新,都不是空穴來風,無中生有。如山水樹法,無不從宋元中來。宋人夏珪,元人倪雲林雜樹最有法度,尤以雲林所畫《獅子林圖》,可謂樹法大備。其後明唐寅、沈周,至清漸江、石濤、四王諸家,無不借鑒。再如皴法,李唐、馬遠的刀砍斧劈再現了唐李思訓以來,對質地堅硬、棱角分明的岩石的表現。而范寬的釘頭、雨點皴嚴謹地塑造了北方山勢的雄奇偉岸。董源以江南山水為稿本的披麻皴,以及黃公望寫虞山的皴法,都對前賢有所發展,並影響了數代。後世大家無不從老老實實地學習傳統入手,出新自然水到渠成。
中國畫的傳統是繼承的傳統,更是一個不斷繼承與發揚的傳統。我們通過學習繼承古代的傳統,從而發現前人及其發展的規律,創造出新的風格和面目,這是更好地繼承。
當下中國畫的創作,不能説不重視學習傳統。但不能否認的是,藝術市場的快速發展,急功近利的創作心態,還有諸多影響創作的因素,導致了很多創作為創新而創新,從創作本質上背離了創作規律。我們還是要傳承有序、統而貫之的出新。認認真真畫好了傳統,就是出新,也是創新的開始。美術史上的大家和大師都是如此。
記者:繼承的核心問題是“筆墨”還是“人文精神”?
劉少白:兩者不能簡單對立而言。但是如果我們僅僅傳承古代的技法,僅僅傳承古代的範式,而不傳承古代的精神,這就把藝術當成了手藝。但如果我們傳承了古代技法,也傳承古代精神,甚至於只傳承古代精神而比較少的傳承古代技法,這依然是文人畫,是有思想的創作。
我們講書畫同源,講詩書畫印相得益彰,可是現在畫家有幾個是真正的書法家,有多少讀過經史,有多少會寫詩?一件作品沒了人文精神,沒了繪畫語言,沒了畫面所傳達的資訊和抒發作者感情的手段,那麼這件作品就僅僅是一張圖,畫家就僅僅是一個手藝人。
之所以叫做“文人畫”,是因為它能夠抒情達意,你看我的每張畫都有一個意思在,有的是題詩,有的是斷句,有的是在裏面傳達某種資訊,這是朱熹理學的精神。這才是中國畫,尤其中國文人畫的本真思想,如果拋棄了這個,你畫得再好也不叫文人畫,你畫得再寫實也是手藝。
談當代水墨:要先知古,再知西
記者:這些年國際與國內藝術界都比較認同“當代水墨”或者説“實驗水墨”、“新水墨”的概念,這些創作很多已經脫離了紙本,走向跨媒介的實驗,你怎麼看待當代水墨與中國畫的關係?
劉少白:我以前接受雅昌藝術網的採訪時候説過我特別不承認“當代水墨”和“實驗水墨”這兩個名稱,當代藝術是西方藝術體系概念下的産物,我們在聊中國文化的時候,要讓它純粹一點,首先要離所謂的當代藝術遠一點。現在我仍然認為,當代水墨或者説新水墨,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你拿出新水墨中最好的畫家來和八大山人、和徐渭比一比,與宋人水墨比一比,瞬間不經一看。不能因為他們用了中國畫的工具就代表中國畫的體系。新水墨不能代表中國畫。前面説了,中國畫它最重要的是要具備人文的屬性而不是工具性,陳師曾提出來的,中國文人畫是以中國人文體系為中心,具有人文思想的,是“人文畫”。
是誰在推動中國當代藝術市場?油畫F4、新水墨、裝置……西方的藝術投機者在上世紀80、90年代把它們買走,炒熱,然後他們自己真的收藏嗎?沒有。最終還是賣給中國人,是中國人在買單啊。我們按照人家的審美來毀自己本民族的文化,還沾沾自喜。我認為當代水墨是種文化殖民方式。
記者:然而當一種藝術形式臻于圓熟完滿的時候,從它的內部還能産生繼續進化的力量嗎?20世紀初葉的畫家們尋找的融匯中西的道路,難道不是一種讓中國畫擁有更多可能性的方式?
劉少白:為什麼一定是中西,而不是古今呢?動輒説西方,我們對古代又了解多少?一個哥們兒畫畫,畫了半輩子,人家説他既是取西方印象派,又是取什麼的。我看了之後説:你知道米芾嗎?他説米芾?寫字兒的是吧,我説他也畫畫。你畫的就是米家山水,只不過你沒有用筆觸,是染出來的而已。他都不知道我們古代的畫家究竟多麼具有創造力,有多少可貴的實踐。要先知古,再知西。
再説了,為什麼要融合西方?西畫好在哪?我個人沒有看出好在哪。西畫的節奏、審美和它表現的思想是西方的文化傳統的結晶,包括西方的信仰體系、城邦民主傳統和現實情境。全盤拿來硬套在自己身上,那合適嗎?我們骨子裏就是儒釋道文化的世界觀。我認為一個讀中國古代經典書籍越多的人越不推崇西方的這種文化。一個人中國書讀得少,就會覺得西方東西好。這個時代我們應該坐下來認識、學習我們民族的文化。
記者:一種觀點認為,文化全球化、資訊的複製與傳播改變每個人生活方式的今天,文人畫因其欣賞需要一定的傳統文化知識儲備而造成了文化交流時的理解障礙,那些格調與情趣無法有效被傳遞,更不適合在國際雙年展體系與美術館系統的當下藝術語境中被欣賞與傳播。你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劉少白:中國文化自古以來就是精英文化、就是貴族文化,沒人叫你普及它,它就是頂尖兒的好東西。中國目前在世界上唯一能牛掰的就是中國古典文化。我們民族最好的東西是什麼?我們講的是抒情寫懷、水墨潤染。
我覺得書畫一直是個小眾的東西,陽春白雪和下裏巴人本來就是兩回事。聽古琴的就聽古琴,聽鳳凰傳奇的就聽鳳凰傳奇,不要混為一談。我經常覺得,由於全民的炒畫、功利主義導致藝術品市場一片混亂。在買畫人無知的情況下,畫畫的沒有格調的、沒有思想的畫就自然大行其道了。在當年,徐渭的畫一定賣不過楊柳青的年畫,因為徐渭的畫好多人都看不懂,而楊柳青抱大鯉魚的胖娃娃一定是大家都喜歡的。現在色彩鮮艷的、匠氣特別重的畫很受歡迎。原因有兩個,一個是買方有這樣的需求,因為真正懂審美的人微乎其微,大家就是喜歡這樣的東西,那就有人畫;二是賣方,畫畫的也沒有多大的造詣和藝術修為。
記者:那麼你如何看待“用筆墨表達當代城市生活”呢?
劉少白:中國文人畫自古以來都不是當照片用的,也不是當宣傳畫、年畫用的,而是表現你的胸懷、情懷、表達你的思想上的情操,而不是表現你的外在的樣子。一個有中國思想的學者型的畫家是不屑于表達這個的。一個藝術家是頂立於天地之間的,自己可以用筆墨主宰萬物、揮灑性靈的人。凡是在歷史上站在一線的藝術家,沒有一個是媚俗的。
我是在讓自己努力去引領這個時代的審美,而不是順應這個時代的消費。如果這個時代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願意去擔當本民族的文化,那麼這個國家才能朝一個文化大國、文化強國的方向走去。
藝術家簡介
劉少白,原名劉中顯,字正,號樂水山房主人。1983年2月生,山東黃縣人,現居北京。自幼習書畫,啟蒙于梁永卓與白石老人四子齊良遲先生,先後就讀于中國美院,中國藝術研究院,遊學于崔志強,王鏞,石開先生門下。現為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北京印社社員,青年水墨研究會秘書長,西泠印社拍賣顧問,榮寶齋推薦藝術家。出版有《少白治印》《少白刻畫》《澄懷觀道》《念真醉蝶》《中國繪畫範本·劉少白卷》《汲古得新》《華枝春滿》等多部作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