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起步階段的一些話題
記者:為什麼當時會把畫廊開在上海而不是北京?
勞倫斯:那時所有人來大陸開畫廊都選擇去北京,大家都説當時做藝術北京的資源多,沒人來上海,但上海也有很多藝術家,又沒有被開發,去北京只是多一家畫廊而已,來上海我就是第一家。
記者:當時上海還沒有人做畫廊,你是怎麼逐步打開局面的?
勞倫斯:先要找藝術家,看看上海的藝術家都在做什麼,去工作室找他們聊,如果聽説上海有什麼好的展覽和藝術家,也會去看去交流。
記者:那時候整個上海藝術行業是什麼樣的狀況?
勞倫斯:上海藝術家還沒畫廊的概念,也不知道有畫廊代理的模式,跟北京相比機會也少,但他們知道藝術家是需要做展覽的,所以我去畫家工作室拜訪時他們都很高興,另外,他們當時很孤獨,比如花了五年十年做一個作品,但周圍人都看不懂。整個藝術圈子是比較獨立邊緣的。
記者:才開始做畫廊的時候如何選擇藝術家,按照自己的藝術眼光還是會考慮市場?
勞倫斯:當時根本就還沒有市場,所以不用談什麼市場的眼光,而因為當代藝術跟我學的藝術史有很多不一樣,我也不會單純用自己的眼光去主觀判斷,主要還是從藝術家自身出發去理解他的創作,比如丁乙畫的十字,當時西方也會有人做類似的東西,但是沒人以他的角度去研究過,另外有些藝術家會比起別的人在藝術圈子裏受到更多認同,這我也會考慮。
記者:那時你是怎麼在沒有市場的情況下培育藏家的?
勞倫斯:那時候這裡的生活不貴,有機會給我慢慢做。才過來我們選擇了波特曼的走廊,那時這裡是辦公中心,有大企業、領事館和媒體,匯聚了中西方中産階層,是個濃縮的小上海,不要房租沒有經濟壓力,有比較好的觀眾基礎。另一方面,我盡力在做跟世界的連接,比如有展覽都會寄送邀請函到西方,不一定是給藏家,也包括美術館負責人等行業相關人士。另外,那時候還吸引到一批率先關注當代藝術的外國人,比如烏裏·希克、勞倫斯,他們本來也在找除了歐洲和香港之外還能看藝術的地方,我在上海有展覽和活動,他們都很高興過來。
記者:現在又過了近二十年,藏家方面有了很大豐富吧?
勞倫斯:以前主要是國外藏家,現在國內也有很多,比較多的是做建築、音樂、文化創意行業的,銀行業的也會有,總共可能上百人左右吧。畫廊模式與規範
記者:在歐美,畫廊業已經形成了一系列比較規範的運作?
勞倫斯:是的,畫廊是一個比較長期性的工作,如果只是挂作品、賣作品,這肯定不是畫廊;其次,它不只是商業性的,它要跟藝術家、跟美術館連接,還要為藝術家做學術積累和推廣等等。
記者:那香格納與西方畫廊的運營模式基本相近麼?
勞倫斯:因為中國的實際情況不一樣,我不會完全照搬西方的模式,比如在波特曼的過道上做畫廊做展出,這肯定不是西方的做法。(笑)直到現在也不完全一樣,因為西方的畫廊也處於不停的發展變化中。
記者:像西方一些好的畫廊比如高古軒、白立方之類的,在謀求大規模的擴張,這是一個趨勢嗎?
勞倫斯:因為全球化吧,以前一個藝術家在紐約或者在巴黎辦個展覽就很高興,現在可能他們渴望在紐約、巴黎、巴塞爾都能辦展覽,這對畫廊也提出了挑戰和要求,你要“控制”藝術家,你就得在各地都有分店,變成連鎖店的性質,跟著世界的節奏走。
記者:剛好説到了“控制”藝術家的話題,據我了解,在上海畫廊中,香格納算是跟很多藝術家有獨家簽約和合作的關係,這種獨家代理的模式在上海其他的本土畫廊中好像比較少見?
勞倫斯:對,我們會按照西方的標準,長期跟藝術家合作,我們會跟藝術家溝通,表明我們不會賣掉一批作品就結束努力,你花十年的力氣創作,我們也會花十年的力氣(來經營你),如果遇到藝術家想把作品也交給別的畫廊代理的,我們會具體討論,看是不是真的有利於藝術家的長遠發展。
記者:做畫廊要肩負培養藝術家的責任,又要等待和培育市場,很多時候是在做先於市場的瞭望和投資,這中間可能會經歷資金和資源的緊張,香格納有遇到過嗎?
勞倫斯:我們每個時期都不容易,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比如最先選擇的波特曼就是免費的,等到後來資金充裕一些再換地方,在可以節省開支的地方儘量壓縮成本,如果你仔細觀察,也會發現我們有一兩年畫冊做得很少的時候(笑),總之,我不想畫廊承受的經濟壓力太大。
記者:你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曾談到,你説經營畫廊在任何階段都會遇到困難,那麼目前在上海畫廊中算得上首屈一指的香格納,有什麼難度和挑戰要面對?
勞倫斯:比起成立之初的困難,現在確實要好很多,不過現在有現在的問題。比如整個行業速度和節奏太快了,有很多展覽和藝博會要參加,整個工作都快變成體力活,另外,展覽、私人美術館的增加,也讓畫廊面臨更複雜的環境和競爭。
記者:那香格納有什麼未來規劃?
勞倫斯:我們在今年底明年初可能會在上海徐匯區西岸、現在藝術設計博覽會的附近開一個兩三百平米的展覽空間,這裡聚集了龍美術館、余德耀美術館,還會陸續有一些別的文化藝術機構聚集,相信會很有意思。
見證中國當代藝術成長
記者:中國當代藝術經歷了十幾年的發展變化,作為這個過程的見證人和推動者,你怎麼看待當代藝術目前的狀況?
勞倫斯:中國當代藝術還處於起步的階段。儘管比起之前有很多進步但理解的人不夠多;國內美術館有增加但有創造力的藝術家不夠多;國外對中國當代藝術的接受度有增加但有影響力的藝術家不夠多。整個中國藝術家作為一個創作的群體還不被認識,大部分西方美術館還是不知道中國有什麼藝術,他們有一種態度是,兩三個,夠了吧。這肯定要改變,中國當代藝術是可以給世界帶來東西的。
記者:香格納為中國培養推廣了一批有影響力的當代藝術家,你內心會不會覺得特驕傲,會不會能對著鏡子笑出來?
勞倫斯:(笑)會很高興,因為當時我來中國時還沒有當代藝術,大家也都不看好我的選擇,現在慢慢發展起來,我當然會高興。當然除了我個人近二十年的努力,還有社會時代大背景的推動,也要考慮上海這二十年改變了很多。
記者:你在藝術方面的眼光很好,除了學過藝術史、畢業後在香港畫廊工作積累下的經驗之外,你的家族跟藝術有什麼淵源嗎?
勞倫斯:我父親是藝術家,我弟弟也是藝術家,他們會在畫廊和美術館做展覽。
記者:沒有想過在香格納替父親和弟弟辦展覽做推廣嗎?
勞倫斯:還沒有想過把他們的東西拿到中國來賣,目前香格納代理的藝術家也都是中國藝術家。
記者:那聽到你在中國所做的事情,你的父親會替你驕傲嗎?
勞倫斯:不一定。(笑)他喜歡做另外的事情。
記者:你會不會有意識地培養孩子對藝術的喜好?
勞倫斯:不會,我讓他們自己決定,我不太會教育人,我太兇。他們有時候會自己來畫廊玩。
記者:你收藏藝術品嗎,在藝術品的類型上有沒有自己的喜好?
勞倫斯:我自己不收藏,除了國畫和傳統雕塑,藝術品其實都挺喜歡,對裝置、油畫、影像比較有感覺,特別是油畫,有些好的作品,只看到一眼就會有感覺。
記者:你曾説畫廊要做好當代藝術,老闆一定要有自己的決斷力,因為當代藝術沒有固定和唯一的標準。我們見識了你在工作上的魄力,你在生活中也是這麼果敢的人嗎?
勞倫斯:生活中我會很糾結,不會做決定,比如買衣服什麼的我就決定不了。我自己不會買衣服,就會跟家人發脾氣説:沒衣服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