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雕刻家羅丹説過:“珍愛你激情的衝動吧,這就是人生的意義。”這句話明顯是針對藝術創作而言的。拋開技巧不論,藝術的創造力除了要具備智慧外,更需要激情,甚至可以説,沒有激情就沒有創造力、表現力、生命力。
激情之於生命猶如久旱逢甘露,雨後見彩虹。沒有激情的生活是空白的,沒有激情的戀愛是麻木的,沒有激情的創作是乏味的。生活需要激情來打破單一,戀愛需要激情來點燃火花,創作需要激情來彰顯情緒。
激情不是標新立異、無所顧忌,更不是裝瘋賣傻,而是思想上的傳承、形式上的打破、觀念上的革命進入浪漫主義情緒而後碰撞出的火花。
如果藝術家自始至終都控制著藝術創作的過程,那麼,藝術創作就不叫藝術創作而叫藝術製作了,這樣“製作”出來的作品是沒有創造性可言的,因為作為創造性標識的“精神的”東西消失了。藝術不是科學,藝術創作的激情來自於無意識,藝術創作儼然一種無意識的活動,任何想把藝術創作或藝術欣賞納入科學(技術)教育目標的企圖都是可笑的,也必然是失敗的。
藝術的創造性不是以技巧來敘述情節,而是作品形體、色彩、空間作為繪畫語言的自行呈現。創造性的藝術創作應該是自發的,而不是被逼迫的或為了迎合某種目的的——從原始的壁畫開始,藝術創作就一直遵循這一原則。可是在今天,如果還有人抱著這一被視為優秀的傳統不放,恐怕就會被視為不合時宜了。想想凡·高,還有更多和他們一樣堅持著一分夢想和信念的藝術家們,其下場是怎樣的悽慘。除了報他們以讚嘆、掌聲和同情,以及咒罵這個棄千里馬于不顧的社會不具慧眼之外,今天的藝術家是不會有多少勇氣去踐行這樣的藝術信念的。我們最擅長的莫過於高喊口號而漠視行動了。在艱苦不一定得藝術真諦與應付常可能成時代寵兒之間,後者往往更受藝術家們青睞。
説到底,藝術要為理想造型,為歷史寫“實”,而不是為現實謀利,為自己造名。為此,藝術家必須在心理上清理“趨炎奔競”、“啖名謀利”的思想。這個定位很重要。藝術家能否創作出優秀的藝術作品在本質上取決於他對藝術的看法和人生的態度。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説,藝術中的創造性思維是一種不可言傳的自發的個人感覺,它接近於無意識。舉個例子,藝術家要表現一個形體時,如果他不是以個人的直覺、想像去創作,而是試圖通過科學分析(比如解剖學)的步驟來完成圖像(畫面)的話,那麼,作品中的創造性成份將被驅趕得一乾二淨。這時候,科學理性不僅沒有能促進創造性思維的發揮,反而阻礙了它的發展。
任何時候,當我們以科學分析的態度去創作一幅作品時,得到的往往是各部分技巧之間的“組成”——線條、透視、色彩構成等,它們之間似乎只是被某種需要組合在一起。可以肯定,物體進入我們視線傳輸到大腦時,我們首先感覺到的是它的顏色,而不是形體。比如説一輛紅色的小車,我們是先感覺到“紅”色,接著才感覺到作為形體的“車”的。也就是説,我們看到的是“紅色的車”,而不是“車的紅色”。前者是一個整體的概念,後者是某一局部的凸顯。這個實例説明,進入我們感覺的首先是作為色彩概念的物象的整體而不是其中的某一部分或多部分,即便這些部分比較突出。
對於色彩感受,儘管它未必屬於無意識活動,但以科學的色彩知識來分析也不明智。不管是創作還是欣賞,不同的藝術家(讀者)看到不同的色彩關係,以及各種色彩在畫中所受到其他顏色影響而産生的微妙變化,這種微妙的變化需要用心去感受和體味,而不是用色彩知識去做科學分析。色彩知識關注的更多是材料和局部分割的顏色處理,在創作或欣賞時如果被這種較為嚴謹的知識牽著走,將嚴重阻礙色彩感覺的豐富性的呈現。人們之所以面對作品(包括藝術家對著自己已完成的或未完成的作品)有所感動,並不是通過對作品進行科學分析而後才獲得,有時候恰好是靜靜地體味,甚至是一剎那的感受讓自己感動的。
藝術批評常常出現類似的誤解。人們總是希望藝術批評能針對藝術作品的線條、色彩、構圖、肌理等實驗性的問題進行解釋,或者針對某一藝術現象進行當下性的判斷,乍看起來這樣的批評的確很符合“時代”要求,事實上,這種解説員式的話語在一定程度上侮辱了批評的功能和作為批評家的使命。
批評不是赤裸裸的自然主義,不是“單向度”的行進,而是一種交往,一種溝通,甚至是一種啟示;是作為參與藝術創作,甚至起到指導之作用的過程。如此,批評必然融入批評者的理想主義的情緒和活力,批評家必須懂得讓讀者相信藝術家所創造的藝術中的虛構世界是“真實”的。人們總是喜歡指責批評家偏離現實,忽略作品而“空談”理想和神話。這種淺薄的見識是因為沒有意識到批評應該是一種“關懷的神話”(弗萊語),而不是現實主義的説教。
批評家首先是作為人文主義者,而後才對藝術作品或藝術現象進行解釋和批評的,這樣的特殊身份讓批評家和作品乃至藝術家之間不再是一種簡單的對應關係,而是持有人文主義者應該具有的見識、立場,乃至構建藝術生態之話語場的使命。如果説藝術家是走在時代前面的人,那麼,批評家就是走在藝術家前面的人。
批評家之於藝術作品的使命,向後看要發見其與傳統精神之間的歷史關聯,向前看要挖掘並闡述其在當下的精神價值及其人文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