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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廷峰:水墨與江湖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4-03-27 13:02:43 | 文章來源: 雅昌藝術網

水墨作為東方美學精神的獨特表現符號,其語言、形式、視覺經驗以及情感內涵雖然隨時代與環境的更疊或有推陳出新,但亙貫始終的文化特質從未發生根本改變。這種文化特質承載了歷代文人“文之不足,畫以發之”的深刻表達,是作者對眼之所觀,心之所想不能以文字言説的補充和注解。所以縱觀中國畫論,鮮少對繪畫本體語言及視覺圖像做科學闡述,多注重審美過程中觀者的心理感受,在乎的是作者以個人體驗為關照對象的畫面整體是否能與觀者直接溝通,是否能再構一種畫外之餘味,引導觀者思維的意外遐想。

在傳統文化滋養下誕生的中國水墨,藝術作品的繪畫性被大大消弱,筆墨特有的柔軟、渲染,在通過人的抒寫過程中被陰陽調和,從而繁衍出更多偏詩性的文學氣質。文學性的中國水墨很自然地把“感覺”作為了審美評判標準,於是“暢神”、“靈動”、“自在”、“野逸”、“氣韻”等感覺類詞彙被廣泛應用於水墨的畫評裏。中國水墨的美學系統對創作者生存體驗和生命感覺的側重偏好,撇開了繪畫技術層面的桎梏,形而上地將“人”作為最主要審美對象,學養、才氣、人格、思想的優劣決定了其藝術成就的高下。

於是江湖紛爭起,人與人之間的角力成為中國水墨的主戰場。在風高浪急、草寇稱王的江湖中,學院畫院美協的皇家光環被淡化,規則和體制的枷鎖被打破。如何在水墨的美學歷史中留下痕跡,終歸還是要回到藝術的本身。而歷史證明,往往草根出生的在野高手才能快意江湖,他們心無羈絆,淋漓盡致地追求自由、獨立、風骨,通過水墨這一載體馳騁于內心嚮往的藝術世界。江湖猛士,落盡孤獨歷經滄桑的浪子,天生對自然、社會與生活有著更為親近卻又疏離的深刻理解,所以其賦予水墨的生命體驗也更真實、更厚重、更感人。

水與墨的融合生發,藝高者成煙雲供養,藝低者成烏煙瘴氣,一如江湖之水或清可見底或混沌蕪雜。在當下的水墨領域,藝術價值和審美趣味的可操控性,乃是文化遭遇資本的厄運使然,江湖水深,魚目混珠亦可大行其道。全民拜金浪潮洶湧而至,敢於直面慘澹人生的勇士也黯然落馬,整個藝術界充斥著一股銅臭味的江湖氣:創作者迎合資本,吟風弄月,諂媚低俗;經營者投機倒把,以次充好,以假亂真;消費者眼力淺薄,瞎買瞎賣,買假賣真。

江湖的博大包容,在造就了諸多大家高士的同時,也滋生了這樣一大批江湖混混和江湖騙子,他們無視道德底線,不講品格恪守與個人素養,畫上一堆破畫,辦上幾個展覽,再找些坐臺批評家和無立場媒體為其吹捧宣傳,以利益為鏈條,建立一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江湖團體,便開始四處招搖,坑蒙拐騙,太多不明就裏卻自以為吃透了江湖的人被摧毀在這個大染缸裏。而這些始作俑者,在不斷收穫名利的途中,也逐漸淪喪自我,與藝術的本真背道而馳,愈行愈遠。

水墨之於中國人,已超越了一個畫種或是一門藝術,中國人對水墨有著天然的親和感,這種親和感源自水墨特質與我們的文化、哲思、美學、價值觀及人文精神高度契合,同時也造成了中國人閱讀水墨藝術的方式實則是對創作者人生狀態的整體考量。讀懂一幅畫,往往便讀懂了畫畫的人,所以水墨作為中國人全部精氣神的載體,容不得創作者半點弄虛作假,它殘酷而真實地將創作者願意袒露和不願意袒露的所有種種都一股腦兒地呈現給觀者,當創作者的能力、風骨、學養、格調不足以駕馭水墨,其弱點將不自覺地流淌于畫面,無法掩蓋。

水墨的逍遙恰似國人無根骨的靈活多變,為名利所縛的江湖術士看似在這一方世界裏遊刃有餘風生水起,實則藝術追求消亡殆盡。當大多數人深陷於江湖的靡靡紅塵,被江湖氣所沾染的水墨作為承載民族文化及精神核心價值的功能便不復存在,淪為畫家往來酬和追名逐利的一項工具,人皆如此,水墨何為?

如果江湖化是中國水墨無法擺脫的宿命,那麼身處江湖的藝術家們該如何自持,是茍且于隨波逐流,還是力挽狂瀾于既倒?我以為,是時候慢下腳步反躬自省了,一個沒有卓越理想和高潔風骨的人,無法在藝術求索途中走向遠方。靜下心來,潛神定氣地做好自己的功課,心無挂礙地遵循自我生命體驗和內心情感,在江湖的漲落浮沉中,恪守藝術的獨立精神,也許能找到自己的位置,惟有在藝術上回歸生命之原點,方能在精神上重返自然之母胎,這也是水墨創作基於江湖自由而要獲得自我實現的一種價值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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