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90年代,朱德群還曾清晰回憶過當年在杭州藝專的種種情景。
“杭州藝專與其他學校不同,比較現代。我們的校長林風眠對歐洲的繪畫很了解,吳大羽先生的畫風也比較新。他們給我們打的繪畫基礎,還是西方古典主義創立的透視學、色彩學和藝用人體解剖等,但藝術理論則早已是後期印象主義、野獸派和立體主義了。這些不僅對學生的現代繪畫觀唸有很大影響,也使得我後來到巴黎再接觸現代繪畫時便沒有任何困難!”
“我在杭州藝專,起初學的是水墨畫,後二年轉向繪畫係學油畫。油畫畫多了,讓我感到它的表現力更強,更具有深度;而水墨畫相對就受工具限制得多了。
國立杭州藝專舊照
“我還記得吳大羽先生的一句話:‘塞尚是現代繪畫之父!’我就是從那時起,對塞尚産生了特別的興趣,並沉醉於塞尚的作品之中的。在上海街頭,我有次偶然買到三本塞尚的畫冊,簡直如獲至寶,幾乎天天拜讀。我現在還堅持認為,讀通塞尚,就如同掌握了通向現代藝術的鑰匙。此時再回過來看野獸派和立體主義,也就能夠知其所以然了。如今,不少從國內來的畫家,總是與西方現代藝術顯得隔膜很深,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沒有拿到現代藝術之父塞尚所給的鑰匙!”
“當時有位也曾留過法的、很有名氣的畫家,在潘天壽換任杭州藝專校長之後,被邀來我校講課時竟説:‘西方古典的學院派很好。但可惜的是,20世紀初出了一個敗類畫家,他就是塞尚!’我聽了以後非常震驚。我無法容忍心中的偶像塞尚遭受這樣的攻擊,不禁拂袖而去。”
朱德群認為,中國大陸目前一些畫家作品的風格“過分學院派”,出國以後便不容易接受現代的東西。這種現象,與中國美術教育多年來只注重學院派風格的教學有關。而此種教育模式的形成,又與上述的這位美術界“重量級”人物的影響有一定的關係。
“但是,林風眠、吳大羽、方幹民、蔡威廉等教授卻能夠贏得我們的尊敬。當年正是在他們先進的開放性教學的啟迪下,使得西方的塞尚、馬蒂斯、畢沙羅、凡·高、畢加索等當代偉大的畫家,遂成為我和我的同學們為之崇拜的偶像。”
1929潘天壽與林風眠等國立藝術院赴日教育考察團成員合影
上世紀30年代潘天壽和國立藝專的同學們
“林風眠教授當時在我們這些十幾歲的毛頭小夥子眼裏,顯得高不可攀。我真正對他的了解,是三十多年後的1979年,他到法國的巴黎東方美術館開個展時,我才得以耳提面命地領悟他的藝術觀念的。林風眠有一句‘名言’曾廣為傳播:‘藝術的美,像一杯清水,使人清醒涼爽;像一杯醇酒,使人甦醒恬靜;像人間一個最深情的淑女,使悲哀者得到慰籍’。
“吳大羽教授則如我的同學吳冠中所言:‘是杭州藝專的一面旗幟!’在教授中,他最具藝術家的不凡風度,因為他太有才氣了。我在吳大羽老師的鼓勵下,兩年畫了五百多幅寫生畫。我現在都還能夠背出吳教授的經典之語:‘繪畫即是畫家對自然的感受,亦是宇宙間一剎那的真實’。
“潘天壽老師大號‘懶道人’,言談舉止頗有道家的仙風道骨。我後來在法國創作的抽象畫中的雄強陽剛,應該追尋到潘天壽老師這個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