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率地説,談的是對傳統中國畫的改造與發展,就是要在傳統原有的圈子裏跳出來再提高一步,使中國畫無愧於變化了的時代。在意義上,把中國畫的創新説成是筆墨當隨時代也未嘗不可。
儘管中國畫有強烈的民族特點,又有很厚的藝術積累(即傳統),但它作為造型藝術,總要遵循藝術發展的一般規律:作為上層建築之一,要與經濟基礎相適應,能表達社會生活,要獨立於世界藝術之林,永遠保持其不衰的生命力。它本身就要求書畫家既要繼承又要不斷發展創新。中國畫的傳統技法之深幾乎人盡皆知,對這樣深厚的傳統取虛無主義的態度自然是錯誤的,但是將傳統抬到不可及的程度,不許越雷池一步的做法更為錯誤。按照正統觀點,對傳統要鑽進去。豈知鑽進容易鑽出難,明清以來中國畫的衰落恐怕與當今的畫人只能鑽進不能鑽出大有關係,這鑽進鑽出往復一趟,只有百歲壽命者方能為之,而百歲壽人中,鑽進去思想僵化成為古人俘虜的又不在少數。試想能鑽出來創新的人又有幾人?
一談到創新,有些文章在奮力高呼繼承傳統的同時,對那些進行突破和探索的新作又下了果斷裁決:吸收民間營養的嫌俗,融合西方光色的嫌洋,借鑒現代派表現手法的又説太怪。而這許多挑剔和責難又以一言而蔽之,傳統不夠不像國畫。目前有的人把中國畫傳統的繼承強調到不應有的程度,其消極作用也是不言而喻的。
各種藝術的傳統,對於藝術自身的發展來説具有兩重性:積累多、底子厚可為發展提供堅實的基礎。與此同時,底子厚、積累多也可能變成負擔而停滯不前。潘天壽先生曾説過:積累越厚,進步越難。這句話對於認識中國畫傳統的兩重性確實大有幫助。
辯證地看待繼承傳統,是中國畫創新的基礎和前提。如果連中國繪畫的基本理論和基本技法都不具備,就無從談論創新。但在繼承中沒有明確的目標、分析的頭腦、敢破敢立的膽識,到頭來只能抱守殘缺,充其量維持現有的水準。
如你對新的探求不容忍,一味拿前人固有的東西衡量它是否純種,那創新實際上只剩下一句空話。我們的民族有強調傳統的習慣,近百年經濟的落後,新時期改革的阻力,跟我們這個民族強大的傳統觀念和傳統勢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有志於振興民族繪畫的諸君也許能從中得到有益的借鑒。傳統是藝術長河的延續,它的每個歷史階段都打著鮮明的時代印記。
不加分析剔除,一股腦兒地照搬照抄,不能叫繼承,只能叫因襲。正確的態度應當是:有利於表現時代的、有生命力的,拿來利弊各半地改造,落後僵死的丟掉。原則只有一個:傳統為我所用而不做傳統的奴隸。常聽有些畫家自我標榜為歷史某某流派的傳人,余真不理解其意義何在?歷史上的流派,是在它的特定歷史時代、特定的社會生活中産生和形成的,也就是那個時代的藝術現象。而當今的有些畫家離開現實生活醉心於歷史上某某流派的追摹,搞點兒山頭的拼湊、瀑布的移植。即使學得最像,又能説明什麼呢?
脫離時代和生活,而對古人一味臨摹倣照,只能説明像這樣的畫家是純正傳統的奴隸而已。如果現在有些領域裏的有些人説自己是某某流派的傳人,準會被人視為“神經病”,而在中國畫領域,這種現象和事情卻不止一例。這等現象是對於繼承的形而上學。
什麼叫繼承?繼承本身就已包含著創新,沒有發展也不能稱之為繼承,繼承並不只意味著順著現有的高度往回走,它還應有在現有的高度上再往上邁進的一面。目前我們所提倡的創新其實只不過是強調了繼承的一方面罷了,也就是説,創新是繼承的主要內容。明白了這個道理才會使我們在繼承傳統時,要站在前人的肩上而不應趴在古人的腳下。
我們認為,立足於今人的成果之上,站在表現時代的高度,只要不離開中華民族的審美習慣,掌握住中國畫的意境,注重筆墨富有文學性等特點,同樣是沒離開傳統。至於在創新過程中深入借鑒某流派的長處,那當然也是必要和有益的。
這跟那種要求人家把傳統繼承好了再去創新的觀點顯然是大有區別的。創新並不是某個人的心血來潮非要把前人的東西變變花樣不可,而是時代的要求、生活的召喚,也是中國畫藝術發展的必然趨勢。文人畫“藝筆草草”聊以自娛耳,古代文人雅士們只能感受孤傲、單薄、寂寥、蕭疏的境界。時代一變,文人畫的審美趣味和表現技法都不太適應了。生活之樹長青!
二十一世紀的今天,變遷了的歷史和刷新了的生活召喚、推動著畫家們從固有的圈子裏跳出來,尋找和探索新的內容和方式來表現我們民族當今時代的生活業績和感情。為了適應現代人的生活和審美要求,中國畫就必須來一番全新的變革不可。
近些年吾經常進京參觀全國美術大展,從展覽中的作品來看,感覺猶如置身於生機勃勃的現實生活中,使人深思作品藝術的感染力:一是由於內容題材上的挖掘、開拓;二是形式技法上的融合創新,總之是創新的結晶、時代的花朵。
歷史的轉折,生活的提高,經濟的振興,人性的健康發展,畫家們置身於時代生活的洪流中,思索著、感應著、發現著、探求著新的藝術語言,在傳統的基礎上將民間的、西洋的、現代派的手法進行著不同程度的融匯和嘗試。成功地表現了主題,反映了生活,達到了內容和形式的統一。有人擔心:現在多種形式的融合,土洋相通的創新會否佔領或吞食中國畫?其實這種擔心實無必要。
其一,不要將文人畫與中國畫這兩個大小不等的概念混同,只要是在中國的國土上生長的,保留民族審美特點的,注重筆墨情趣的,反映民族生活和感情的都應叫中國畫。其二,中外融合古已有之,敦煌藝術就是融匯印度佛教藝術創作出來的,你能説它不是中華藝術的瑰寶嗎?其三,如果真有這一天,我們的民族選擇了全新的繪畫形式,那也無需惋惜,“存在即是合理”,世界萬物都在不斷變化之中,為什麼中國畫不能變?事物都有其自身運動的規律,一切現象的出現都有其內在的必然原因。
我們相信,中國畫創新的蓓蕾一定能在更多的畫家澆灌下開出更加燦爛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