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看來,呂勝中走的是一條從最“土”到最“洋”的獨特路徑:他出生於山東農村,最初修習的是“民間藝術”,練就一手剪紙的絕活,卻一不小心搭上了“當代藝術”這列呼嘯的時代列車,不僅棲身“85美術新潮”代表藝術家的行列,且以極具張力的“小紅人”蜚聲海內外。如今的他執掌中央美術學院實驗藝術系,一方面仍對“傳統”民間藝術投入極大關注,同時也繼續拓展著最為“前衛”的藝術實踐與教學工作。對於目前令人困惑的關於“實驗藝術”的種種問題,他或許是最適合的“解惑人”。日前,記者對這位著名的藝術家進行了深入的訪談。
《人墻》
實驗藝術追求的是一種社會有效性
廣州日報:對於“實驗藝術”,很多人都感覺有些懵懂,它和傳統藝術有哪些本質上的不同?
呂勝中:“實驗”一詞前置於“藝術”,其定義在於藝術方法論範疇,與時間或方位概念無關。實驗藝術之“實驗”,和傳統藝術最大的不同在於,它不像油畫、國畫或版畫那樣站在媒介形式語言的立場上尋求表達,而是首先確定有價值的命題,之後去尋求恰如其分的媒介語言來充分表達這個主題。
舉個例子,同樣針對“植樹造林”這件事,國畫係可能會畫一幅荒山變綠的青綠山水,油畫係可能會描繪一幅寓意小樹苗快快長的寫實風景,雕塑係可能做一個大家一起種樹的群雕。而一位實驗藝術家則可能會買很多樹苗,發動大家來認購,然後在世界各地種這些樹——這其實正是20世紀一位偉大的藝術家博依斯的作品《7000棵橡樹行動》。
換句話説,傳統的創作媒介更大程度上是用優美的造型、畫面來陶冶觀者的情操,但實驗藝術追求的則是一種社會有效性。
而至於實驗藝術的結果是否前衛和先鋒,那是藝術家個人境界的問題。他有先鋒、前衛的情懷,自然會做出先鋒的藝術。
廣州日報:可是我感覺,博依斯的行動或作品,在某種程度上和社會工作者的公益行為已經有點兒難以區別了。
呂勝中:我也曾對博依斯作品《7000棵橡樹行動》有過同樣的疑問。包括你我的很多人並不倡導藝術家都去做這樣的“作品”,但大都不反對藝術家倡導在全世界種樹。博伊斯倡導這件事的目的是將此作為“重新綠化德國被工業改變的風景”這件事情的一個象徵性的開始。而且,這件事情由於以藝術的名義而越發奏效。
於是,我在想,何必非要這件事情像我們經驗概念中的“藝術”呢,他做了一件漂亮的事情——一棵在生長中不斷變化著的樹,一塊頑固不化的石頭,已經為後人提供了樹蔭下思想的風景,難道不可以把它當作另一種藝術嗎?
如果一個農民看到某種脫離社會實際並晦澀難懂的藝術,一定會搖搖頭説“是吃飽了撐的才做的事”;那麼,他若是知道一個藝術家種樹,卻多半會認為這比前者更值得稱道,且不管這個行動是否叫做“藝術”。
廣州日報:實驗藝術目前在國際上的整體狀況如何?在國內的發展狀況又如何?您預計它的前景會怎樣?
呂勝中:在歐美的國際性當代藝術展覽活動中,其主要作品幾乎都可以説是實驗藝術。而實驗藝術的思想方法與工作方法在中國當代藝術中的運用也已經成為普遍的事實。近三十年來,對世界具有影響力的中國當代藝術大部分是實驗藝術作品,自2003年以來,中國官方決定在國際權威性展覽“威尼斯雙年展”設立“國家館”,自此之後已有六屆,都是選擇實驗藝術作品代表國家的文化藝術形象展出。可以説,實驗藝術已經是中國文化主旋律中不可或缺的主調。而2014年“第十二屆全國美展”中將有“實驗藝術”板塊的設立,標誌著它有可能成為全民性美術概念中的必要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