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達人陸蓉之近日蒞臨廣東美術館,出席由她擔任學術主持的“錢鈴戈藝術作品展”開幕式。陸蓉之,國際策展人、藝術評論家。祖籍上海,母親來自上海郁氏大家族,舅舅郁慕明是台灣現任新黨黨主席。她兒時師從匡時(張大千弟子),17歲時作一40米長卷水墨畫《橫貫公路》(現收藏于台北故宮博物院)。曾在台灣中國文化大學、美國加州州立大學洛杉磯分校求學。
陸蓉之最著名的身份是第一位華人女策展人,她將英文curator譯為“策展人”引入國內,並策劃過不少創新展覽。其中,2011年舉辦的威尼斯平行展《未來通行證從亞洲到全球》是陸蓉之的封山之作。
在廣州期間,陸蓉芝接受了南都記者專訪。已邁入花甲之年的她,醒目的紅髮、潮流的服飾、踩高跟、刷微網志,充滿活力。訪問完畢,她給記者一個大大的擁抱。
“獨立策展人的時代over了”
上世紀60年代,西方出現策展人一詞,鼻祖就是曾連任威尼斯雙年展總策展人的瑞士人赫拉德·史澤曼。陸蓉之於上世紀80年代首次將curator譯成“策展人”,後來將這一概念引入台灣,接著才引入中國大陸。
記者:你現在精力旺盛,為什麼選擇退休?
陸蓉之:我繼續做策展人是找麻煩。這個世界改變了,我不可能到主流美術館幹什麼活,我的年齡也到了,我就乾脆退休了。如果我現在40歲我一定想盡辦法進主流美術館,我一定想盡方法去工作,去佔一個位置,去做事,絕對不會在外面亂晃。
記者:目前國內有種現象,大家都稱自己是獨立策展人,現在發展到藝術家也做策展人。你對這種現象怎麼看?
陸蓉之:對啊,所以弄得我對這個名詞超級倒胃口。所以呢,幹嘛我還要繼續做策展人,都這麼臭了,這個行業都弄得這麼臭了,什麼人都可以是策展人,我不要幹了。但我不管別人的情況。我做展覽都是義務類型的。如果有一天我墮落了,請你們帶著棍子來打我。我真的很感謝上帝,命運給我那麼多好的機會,我的生活不虞匱乏,在這麼多大師的身邊長大,見過我們時代的精彩人物的樣子,有機會跟很多很棒的人學習,包括有機會追到傅申做我老公,就覺得我應該很滿足,凡遇什麼不好的事情,我都會以寬待的眼光去看待,因為他們一定有所不足才會如此。
記者:你怎樣看待當今策展人?
陸蓉之:我真的認為獨立策展人的時代over了,結束了。往後的中國,藝術的發展更多是由主流機構決定,中國的美術館絕對會壯大,政府對文化的重視不是説説(而已)。現在的館長都有企圖心,跟以前不一樣。目前還沒發展起來,是因為(美術館)收藏跟市場價值還沒掛鉤上,當中的利益也沒掛鉤。但那是遲早的事情,外面的人會主動跟美術館聯繫,比如説某個藏家手上有很多趙無極的作品,他在畫廊做有什麼價值?當然和美術館合作辦展覽,出錢讓美術館的人做研究。你等著瞧。那個時代已經來了。
記者:以廣東為例,政府就沒有資助多少錢在民營機構上。
陸蓉之:民營機構就要自己努力賺錢咯。現在西方(政府)也沒有再在扶持誰,西方美術館自己都窮死了,西方的政府也沒有支援美術館,連法國政府對美術館的支援巨減,經費減到館長落跑,都不想當館長了因為他找不到錢。
記者:台灣策展人的情況怎樣?
陸蓉之:台灣原先沒有策展人的概念,也不知道這個行業的存在,大陸也不知道這個詞的存在。“策展人”是我翻譯過來的。現在,除了台灣美術館自己的策展人在做展覽之外,其他美術館都很多,謝佩霓(高雄市立美術館館長)在高雄做得不錯,她以前是公務員,現在做得很專業。台北美術館換了黃海鳴,他是個很好的館長,寫藝評出身,也是教授。
記者:中國的策展制度、藝術市場的操作比較混亂,總是製造天價作品,我們應該怎樣一步步地建立一種規範?
陸蓉之:我覺得,有理想的人在自己可控的範圍內多努力一點吧,這樣會有所改善的。沒有什麼要靠制度來解決問題,制度永遠都是一種拘束。在制度的範圍內,大家要有創意、要有想法。
西方人退場
“他們都炒不動了,不趕緊獲利了結還能幹什麼?”
2011年4月,比利時藏家尤倫斯男爵在香港蘇富比舉行專場拍賣,拋售106件中國當代藝術品;去年,另一藏家烏利·希克將1463件中國當代藝術品半賣半捐贈給香港M +博物館;幾年前,英國著名當代藝術品收藏家查爾斯·薩奇表示拍賣他收藏的一些中國當代藝術品。
記者:外國藏家紛紛拋售中國當代藝術品,是無獨有偶還是故意操盤?
陸蓉之:其實我在自己的傳記也有寫到這個事情。我是站在一個歷史的角度看事情,中國當代藝術今天的狀態是一個不正常的狀態。當初中國打開國門,經濟處在一個非常低的位置,沒有精力也沒有餘力去管藝術品的市場,藝術家很窮,任何人買他們的作品所出的價錢,在他們來講,都是可以接受的價錢。所以像烏利·希克、尤倫斯等一堆外國藏家、林明哲等台灣藏家,趕上千載難逢的機會以低價位買進這些作品。
他們,尤其是西方的一些買家,對市場操作嫺熟,並沒費多大力氣就把這些中國藝術家的價錢炒到今天的這個位置。這種價位他們自己都進不了場,他們都炒不動了,不趕緊獲利了結還能幹什麼?
過去中國當代藝術歷史是西方人寫的,西方人選的,他們告訴你哪個重要哪個不重要,我們幹嘛要信?歷史不是一個人定天下的。
記者:既然是泡沫,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涌進拍賣行搶購?
陸蓉之:不完全是,有些人是立於不敗之地,比如張曉剛。張曉剛是我見識到那一波裏面最低調、最聰明的藝術家。儘管他也有助手,但不管在哪本拍賣圖錄、哪個展覽,沒有看到一張作品看起來不像張曉剛的,這就是聰明人。
記者:現在不少外國藏家轉向印度藝術,説中國藝術沒空間了。你怎樣看待?
陸蓉之:我上次到紐約演講,有個紐約女策展人對我説,你不覺得中國的當代藝術都是模倣西方的嗎?我就跟她説你不覺得畢加索都是模倣非洲人嗎?我繼續問她你知道石濤、八大山人是誰嗎?知道張大千是誰?齊白石是誰?這些在中國家喻戶曉的人物你都不知道是誰,你有什麼資格評論中國?他們這些人在中國獲得巨大的利益,現在他們發現無法操縱市場,所以現在他們獲利出局是可以理解的。
記者:“操縱市場”如何理解?
陸蓉之:中國藏家現在會聽他們的嗎?不會了,中國政府會聽他們嗎?不會了。而且他們現在走的路不是中國的正道,而且以中國來講,中國的主流藝術(從)宋元明清到現在,比如中國的書畫,會因為你們洋人的入侵就會滅絕在我們這一代嗎?我們這一代會做那麼數典忘祖的事嗎?不可能啊。西方人不具備理解中國書畫的條件,他們不夠資料來理解、來評論,除非他們學習,他們懂(中國藝術)的人太少了。所以我認為中國歷史當然自己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