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知識生産的美術館》
一位藝術“行者”的探索之路
作為長達20年的美術館從業者,王璜生將對這個與他的生命已然密不可分的事業的所觀所感,盡然傾吐紙上。各種文體雜陳于一書,既有專論、演講,又有評論、訪談等。其筆觸亦顯多元,或平實、或新穎、或尖銳。一言一語,皆以親身經驗作注,對業內問題進行了獨到的剖析。該書既可幫助門外漢了解美術館背後的工作進程,也為同行提供了一份可資借鑒的工作指南。日前,南方日報記者對作者王璜生進行了採訪,就書中所論及的業內關注的議題,進行了深入淺出的探討。
作為我國著名美術館研究者、美術理論家、策展人及藝術家,王璜生曾參與廣東美術館的籌建工作,並擔任廣東美術館館長多年。在任期間,他成功地將當代先鋒藝術力量召集到廣州,使之成為華南實驗藝術重鎮,其中尤以他親手打造的“廣州國際攝影雙年展”和“廣州三年展”最為人所熟知。2009年,王璜生結束了他在廣東美術館長達12年的工作,出任中央美院美術館館長一職。他的到任,也使得這所擁有超過半個世紀收藏史的美術館,迸發出令人驚嘆的生命活力。短短幾年裏,他舉辦了一系列學術價值和前瞻性兼具的展覽,相繼推出的“泛主題展”和“未來展”兩大雙年展品牌,讓業界為之矚目。
王璜生不僅是一名敢於嘗試、引領潮流的“行者”,他在學術上也以新穎獨到的見解而著名。在《作為知識生産的美術館》一書標題,作者便開宗明義地點明瞭他探索多年的“知識生産”的概念。王璜生認為,美術館就是創造知識的空間。他將“知識生産”比喻為“美術館的發動機”,從展覽、收藏、評價到研討,都圍繞構建公共知識體系。
“知識生産”的概念在西方早有成熟的表現。自其誕生之初,美術館便展開了建立“百科全書”式藏館的嘗試。所謂“百科全書”,並不僅從收藏的角度著眼,更強調通過對藏品的分類和詮釋,以生産知識、並對知識加以展呈。然而,由於國內的美術館起步較為滯後,真正意義的美術館成型也不過百年。近年來,美術館雖如雨後春筍一樣出現在大江南北,而“美術館時代即將到來”的預言也盛行一時。但與之相較,目前美術館辦展方面的反應仍顯被動,對美術館的評價也缺乏行內公認的準則。種種亂局與迷思,觸動了作者關注和研究的願望。
作者在美術館界“十年如一日”的求索,及其多重身份的實踐與嘗試,使得他的文字因而理據充分又真實可信。王璜生認為,中國的美術館事業“任重而道遠”,首先應虛心向外學習,並踏踏實實做好本分工作。廣州美術學院美術學系主任李公明也指出,作者在學術研究方面體現了“在實證經驗基礎上進行學理探討”的鮮明特徵,而且“問題意識與實踐意識都十分強烈”。
李公明尤其注意到,作者對“將美術館展覽僅限于知識”的現象作出的批判和反思。王璜生始終堅持,美術館的一切,無論是美術館的收藏、環境,還是知識生産的目標對象,都應該首先站在“人”的角度來討論和考慮問題。在美術館“公共性功能”的問題上,王、李二人亦所見略同。所謂“公共性功能”,即美術館有責任為思想的自由碰撞提供表達空間。李公明還補充道,“公共性功能”實際上是與“知識生産”並行發展的,這一特徵比美術館提供的知識本身更具超越性和普遍性,也更居核心地位。
當然,除了理性的思辨與尖銳的洞見外,書中收錄的文字,也不乏感性的肺腑之言。對於王璜生來説,20年的美術館工作早已不只是一份單純的職業,而在工作、學術和生命之間建立起了密不可分的聯繫。在《自序》裏,王璜生回顧了自己從事美術館工作的心路歷程。他表示,儘管外人看來,他對美術館的工作已近乎著迷,然而他仍然對其保持著“清醒的距離感”。作為美術館的直接參與者和見證者,王璜生以美術館的角色、性質和使命為題,作為“臺前幕後”文集的“頭炮”,向讀者更立體化地呈現其“對‘知識生産’的認識和實踐努力”。
自主與監督推動美術館進步
南方日報:您在書中談到,美術館應該包含“四個意識”,即自主意識、史學意識、文化關懷意識和公眾意識。您認為四者之中,哪一種是當前我們所最為缺乏的?
王璜生:從目前來講,我們最缺乏自主意識和史學意識。首先必須強調的是,美術館必須是學術自主的,也需要具備自主學術意識。我們現在很多的美術館都在被動地做展覽,缺乏自主策劃、研究等的能力,因此,沒有自身“學術”的形象。當然,自主意識也不單指學術,還包括美術館的整體運營。運營的自主性,不是説不需要政府給錢,美術館作為一個公益文化機構,主要的資金來源於政府是必需的。但是,美術館應該有自主運作的能力,包括與社會的機構、個人等的合作,接受社會的支援與監督,更主動的為社會和公民服務等。這樣才能使一個美術館真正進行學術生産和傳遞。
南方日報:您認為我國美術館在運營和贊助方面,與國外相比,還存在哪些差距?
王璜生:首先,國外的美術館起步較早,歷史積累很厚,公眾和社會對美術館本身都有較高的認同度和嚴格的要求。因此美術館自己也具備相應的文化自律性和通識標準。其次,國外有減免稅收的政策,將本來可以歸入國庫的錢,下放給民眾和社會,又反過來鼓勵大家積極參與文化事業。這種方式是很重要的,它使許多個人和企業支援文化公益活動。他們可能出於個人的興趣,也可能通過諮詢和比較來選擇支援的對象。而美術館也會受到制約,它必須作出社會所要求的樣子來。它們無論做什麼活動,都要兌現對社會的承諾。再就是,他們有相應的社會管理和監督的機制,如通過基金會或董事會,或社會輿論等,來管理和監督好社會資金及美術館的運作。
總的來説,西方的制度是一環扣一環的。我們的美術館歷史很短,而且,從策劃到布展都缺乏標準,就連美術館界也很難説出什麼是好的、什麼不好。其次,我們也缺乏政策,近年雖有調整,但實際運作非常艱難。在資金上,我們缺乏獨立性和監督。美術館本身也缺乏自主性和自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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