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現實主義者發現了蘭波、洛特雷阿蒙,從他們身上汲取營養。超現實主義者將藝術與生活緊密結合在一起,並且超現實主義運動始終堅持視覺藝術和書面詩歌同樣都是超現實主義運動的有效形式。他們從當下的生活狀態出發,企圖超越現實。對他們來説,藝術不再是停留在精神層次的烏托邦幻想,藉以獲得暫時的心靈安寧,藝術要更具有現實關懷,要有更多的革命性。生活對於他們來説不再僅僅是生活,而是超現實主義運動的行為藝術。
1924年超現實主義的理論旗手安德烈·布勒東在《第一次超現實主義宣言》中,對超現實主義作了這樣的定義:“超觀實主義,陽性名詞:純粹的精神學自發現象,主張通過這種方法,口頭地,書面地或以任何其他形式表達思想的實實在在的活動。思想的照實記錄,不得由理智進行任何監核,亦無任何美學或倫理學的考慮滲入。哲學背景:超現實主義的基礎是信仰超級觀實;這種現實即迄今遭到忽視的某些聯想的形式,同時也是信仰夢境的無窮威力和思想能夠不以利害關係為轉移的種種變幻。它趨於最終地摧毀一切其他的精神學結構,並取而代之,以解決人生的主要問題。”
恩斯特 《兩個孩子受到夜鶯的驚嚇》 46×33cm 木板油畫 1924年
宣言的主要焦點是自由自在的想像的性質和發現,即“思想的真正活動。”而詩歌便是這種真正自由的活動。正像布勒東在馬克斯·恩斯特的一次畫展的前言中所下的斷語:他在我們探索的領域,運用非凡的能力觸及兩個相距遙遠的現實,在拉近兩者距離的過程中,他點亮了火花……他使我們失去參照,令我們困惑……他如同一位詩人,而詩人卻又未必具有他的幻覺的智慧,與他相比,詩人與幻覺只維繫著理性的關係。1布勒東在巴黎正式發動超現實主義運動以後,恩斯特畫了一幅《兩個孩子受到夜鶯的驚嚇》,這幅作品用鮮艷奪目的色彩製成,右面的房子和左邊敞開的院門運用了浮雕要素,別開生面地對幻想加以強調,甚至那厚重的傳統式畫框,也在促成一種沉重的情調。超現實主義者試圖表明:幻想的領域和神智清醒的領域具有同等重要的現實性,在他們看來,夢幻可以使人深入到人的自我當中去,因此,也就可以使人獲得最高的認識。2
貝爾梅爾 《優雅的機關槍》 78.5×34.5cm 木頭/金屬 1937年
1930年布勒東又發表了《超現實主義第二宣言》,重申了運動的原則:反抗的絕對性、不順從的徹底性和對規章制度的破壞性。此後運動進入新階段。這次宣言也標誌著超現實主義哲學方向發生了轉變。之前運動內部側重於精神內容,或布勒東所謂的“內在模式”。現在的重點是內在於王國與外部現實之間的交互作用以及它們的辨證關係。這一新方向對視覺生産産生了影響。
比如達利巧妙地將工作重點從內在幻想轉移到了他所描繪的對於外部現實的“偏執狂的解讀”上。他會把某一客體看成另一個客體的幻覺。因此達利的作品中,女人的頭會變換成水罐、雞蛋、獅子的頭、男人的手臂和女性的軀乾等等。他的著名作品《記憶的永恒》就十分令人費解。荒涼的海灣背景下,在一個時間似乎已經絕對停止的世界中,我們看到清晰的物體無序地散落在畫面上。那些用金屬、玻璃等堅硬物質製成的鐘錶在過久的時間中已經都疲憊不堪地鬆垮下來,給人以虛幻冷寂、悵然若失之感,令觀眾體驗到對現實世界秩序的解脫的衝動,這是超現實主義繪畫真正的魅力所在。達利認為,柔軟的時鐘是象徵一種生物,它是放大了的達利本人的染色體DNA的分子。自地球出現生物以來,人類世紀相傳,歷經無數變化的遺傳基因DNA是唯一的“記憶的永恒”。與此同時,在賈科梅蒂以及奧本的引領下,1930年前後超現實主義者當中出現了一次真正的對物的崇拜。因為人內心的現實圖景被理性的認識所控制,藝術家要在外部世界中找到符合無意識要求的客體,以此徹底改造內在現實與外在現實之間的聯繫。
瑪格麗特 《臥室裏的哲學家》 80×60cm 布面油畫 1947年
通過拼貼、自動書寫、集體創作實驗等方式,超現實主義者不但發掘出個體的真實慾望,提出創作源泉、創作方法、創作目的等問題,打開了無意識領域的門扉,拓展了藝術表達的主題,更重要的是為藝術批判性地超越物質化的現實指明瞭方向。它的內容不僅限于文學,也涉及繪畫、音樂等藝術領域,20世紀30年代中期,人們普遍認為超現實主義不僅是最新的現代藝術運動,而且其主要貢獻是在視覺藝術中恢復了詩歌藝術,甚至涉及關於如何解決資本主義社會制度和人們的生存條件等社會問題的思考。這不僅僅是理論上的吶喊,還是他們孜孜以求的生活態度。
雖然超現實主義運動建立在對奇異事物的崇拜和對想像力的弘揚的基礎之上,我們也應避免一種流行的誤解,即認為一切怪誕藝術、風格主義和巴洛克藝術的傑作,都是它的前身。對於毫無內心衝動、僅僅是煞費苦心製作出來的幻想藝術,超現實主義是不給一席之地的。倘若我們追根究底回溯上去的話,超現實主義緣起于一種在歐洲浪漫主義運動中衍生出來的關心另一世界隱性事物的藝術思想。這裡所謂的“另一世界”,並不是彼岸的上帝之城,而是留在生活世界的此岸,反抗物化現實生活的藝術超拔物。在波德萊爾和蘭波筆下,一種在虛偽的社會現實中堅韌不屈的反常人心態、一種超然于物欲橫流的生活現實的另類藝術心境成為人生的真諦。
德爾沃 《夏》 110×120cm 布面油畫 193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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