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首頁 > 資訊 > 聲音

以史致論——中國畫論爭中的水天中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1-08-11 10:19:07 | 文章來源: 藝術國際

文/劉驍純

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李小山“窮途末日”論[1]為導火索,有關中國畫前途命運的論爭掀起了又一輪的熱潮。當時,人們的熱情大都集中在焦點熱點上,很少有人注意遠離熱點的水天中。其後,水天中又以油畫研究著稱,人們便忘記了水天中在那場爭論中的重要性。

水天中當時發表的重要文章有兩篇,一篇為《中國畫革新論爭回顧》,一篇為《“中國畫”名稱的産生和變化》。前一篇發表于論爭熱潮之前,後一篇發表于論爭熱潮之中。[2]

《中國畫革新論爭回顧》是敘史,“回顧”的時限從1904年康有為“合中西而為畫學新紀元”的宏議,敘至1981年江豐重申學習素描和反映現代生活的主張。從文章看,水天中有一種獨立的熱愛傳統文化的改革傾向,但傾向完全隱于冷峻、平淡的敘史之中,而或夾有類似“太史公曰”的議論,大都點到輒止。

文章開篇有句話:“對於爭論的新參加者,了解過去,也許可以減少我們在原地踏步”,這話似乎預知了後來的論爭熱潮,那些追蹤“窮途末日”焦點熱點,莊嚴而又神聖的激昂爭辯,很不幸,大都掉進了“原地踏步”的泥淖。

《回顧》中説:“近百年來,慨嘆傳統繪畫之衰落者頗不乏人”,而世紀大論爭就是起于康有為“中國近世之畫,衰敗極矣”的驚世之語。那我們今天豈不是在原點上“踏步”?

1986年6月陜西楊陵會議將這次中國畫討論的浪潮推向了最高波峰,後來之所以沒有再出現更高的波峰,與這次會議的傾向有很大關係。這次會議雖然免不了回應焦點熱點問題,但重要的轉向在於,一些學者離開熱點,在史論研究上提出了不少新的建設性的構想。配合會議的黃秋園個展和谷文達個展,象徵了這種轉向。

轉向來的如此之快,我認為,與水天中的《回顧》一文是有關係的。

在“窮途末日”論發表和楊陵會議之間,《中國美術報》曾摘編兩千余字刊發了《回顧》的片段[3]。這張報紙的影響力擴大了《回顧》的影響力。對於不斷上升的虛火,它猶如一副強力清寧劑。

 

熟知了歷史,水天中對爭論中的焦點熱點問題便毫無興趣了。他在歷史梳理中發現了一個不可輕視小問題,他順筆將其寫在了《回顧》的文尾:“‘國畫’或‘中國畫’這一名詞的出現,只不過是最近幾十年的事。” 此事,漸漸成了他思考的興趣點,並最終擴展為專文《“中國畫”名稱的産生和變化》。這是水天仲介入那場論爭的主要文章。

這篇文章從語源、語義學的角度首次揭示了“中國畫”、“國畫”的秘密,指出“‘中國畫’這個詞的産生是在‘西洋畫’出現之後”,它使“傳統繪畫從這個新名詞裏,得到一個有利於攻防的地位”,由此揭開了這兩個概念的實用性和臨時性。

與《回顧》不同,這是一篇論文,它的最大特點是以史致論。

從前面所敘述的《回顧》一文的作用,我們已經可以看到水天中以史致論的力度,但那還是一般意義上的史家式的以史致論,水天中油畫研究的文章,大都有這種史家式的以史致論的特徵。《名稱》一文不同,那是水天中以論家的身份寫的理論文章。對概念的討論,是語言學的理論問題。這篇文章的以史致論,是一種特殊的理論言説方式。

文章大意如下:清末,針對西方繪畫入傳,畫學著述中出現“中國畫”一詞,以區別“西洋畫”,當時,“中國畫”泛指“中國之畫”。民初,作為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對應現象,國學熱興起,“國畫”一詞逐漸取代了“中國畫”。1921年上海美術學校和上海天馬會舉辦展覽,按“國畫”、“油畫”分列,全稱的“中國之畫”逐漸轉化成了半壁江山的一個畫種。1957年,由於周恩來建議“北京國畫院”的命名方案改為“北京中國畫院”,此後大都使用“中國畫”一詞,但畫種的意義沒有改變。後來,各大美院按國、油、版、雕分係,全國美展按國、油、版、雕、年、連、宣、漆、壁、漫等等分類……“中國畫”一詞在外延上的半壁江山地盤越來越小。

之所以不稱“彩墨畫”、“水墨畫”,是因為“中國畫”一詞內含了民族文化的特殊性和優越性,但大部分論述個中特殊性和優越性的文章,多以宋元以後的文人寫意畫的藝術觀念為參照。這使全稱的“中國之畫”隨時間推移在內涵上地盤也越來越小。

水天中這篇文章的主要部分是在敘史,但他的指向卻是理論。文章揭示了“中國畫”一詞從建構到逐步解構的過程,並指向了終將被徹底解構的未來命運。水天中沒有下結論,但文章專辟一節論述了國、油、版、雕……這種分類方式在語言學上的邏輯困境,又辟一節設想了“假若沒有‘中國畫’‘國畫’這個名稱”的情況,這些,可以視為以超然的方式對最後結論的另類表達。

在這篇文章中,歷史是邏輯的,邏輯就在史實之中;敘史是冷峻的,冷峻使結論愈加殘酷。

在那場中國畫論爭的狂熱中,《名稱》是比《回顧》更猛的清寧劑。

詞兒都空了,還為那個詞兒爭什麼——當然,這是未來圖景。

 

註釋:

[1] 李小山的《當代中國畫之我見》1985年7月發表于《江蘇畫刊》。1985年第14期(10月26日)的《中國美術報》以《中國畫已到了窮途末日的時候》為題摘要轉載了該文。

[2] 《中國畫革新論爭回顧》一文分上、下篇分別發表于《美術史論》(季刊)1983年第2期和1984年第2期。《“中國畫”名稱的産生和變化》一文,1985年12月脫稿,1986年1月和6月發表講演,同年在《美術》雜誌發表。兩篇文章均收入了人民美術出版社2010年出版的《中國現代美術理論批評文叢·水天中卷》。本文所引水天中語均據此書。

[3] 見《中國美術報》1986年第5期(2月3日)。文摘標題為《中國畫論爭三十年資料摘編(1917-1947)》。文前用黑体字引述了水天中《中國畫革新論爭回顧》中的一段話:“歷史的回顧能使人弄清楚他在歷史運動中的位置,和他正在起的作用;使人弄清楚給他接力棒的人是從哪跑來,而他又將跑向哪。對於爭論的新參加者,了解過去,也許可以減少我們在原地踏步。”該期的責任編輯是蔡星儀。

(本文首刊于《藝術》2011年第5期)

 

 

凡註明 “藝術中國” 字樣的視頻、圖片或文字內容均屬於本網站專稿,如需轉載圖片請保留 “藝術中國” 浮水印,轉載文字內容請註明來源藝術中國,否則本網站將依據《資訊網路傳播權保護條例》維護網路智慧財産權。

列印文章    收 藏    歡迎訪問藝術中國論壇 >>
發表評論
用戶名   密碼    

留言須知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