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外灘畫報
G=蓋-尤倫斯(Gay Ullens)
B:在經過了幾十年的收藏之後,你先後將透納作品以及一部分中國藝術品拿到藝術市場拍賣,這是為什麼?
G:我已經77歲了,我有4個孩子、13個孫子、兩個曾孫。我不想把我的收藏留給我的繼承人,因為這樣會太複雜了。所以我需要找尋一種方式去讓我的收藏繼續保持生命力。
一旦建立起自己的收藏或者美術館,在我這個年齡就必須去找到合適的人接手這份事業。所以這是我要做的,我希望找到合適的人去好好地管理和保護這些藏品。
另外一個原因是管理藏品並不是一件易事。你可能不知道,有時候藝術家用的顏料可能並不是最好的,所以如果想讓這些藏品保持在一個最佳的狀態,需要快速地把它們維護起來。所以儲藏空間空氣要適宜,不能太潮濕,溫度也不能太高,而且需要定期對藏品進行維護。
B:幾年前,是什麼原因讓你下定決心在中國開設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UCCA)?
G:從我自己的個性來看,我很喜歡嘗試新鮮的事物。這個性格特質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個挑戰。因為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連醫生都説我“太瘋狂了”。運營一個藝術機構並不是我的樂趣所在,我更喜歡做的是把它建立起來,然後嘗試著讓它良好地運營下去。當它良好地運轉之後就不需要我了,而我就可以轉向其他新項目了,比如我已經開始了一個新項目:給貧窮的人們提供更好的受教育機會。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領域,在未來5年裏,你會發現我在從事和亞洲教育事業相關的一些工作。比如我們有一個“米米基金”,致力於減輕癌症病人經歷化學治療的痛苦,改善他們的生活,我的太太在忙於這個基金會的工作。同樣的,我們還有一個致力於尼泊爾的教育基金會。
B:在過去兩年中,你先後提供宋徽宗《寫生珍禽圖》、明代吳彬《十八應真圖》等一大批中國藝術品上拍。《寫生珍禽圖》的成交價格是6000多萬元,而《十八應真圖》賣出了1.69億元。相對而言,你對《寫生珍禽圖》的價格滿意嗎?
G:這是一個我沒有辦法影響到的事實。《寫生珍禽圖》上拍時,大家都對這個市場很緊張,沒有給出太高的價格,半年之後《十八應真圖》卻取得了1.69億元的成交紀錄。這其實是藝術市場上很典型的情況,價格起伏不定。而我作為一個藏家,不會對單個藏品的拍賣價格很敏感,真正敏感的地方是我要失去這件藏品了,這個感覺會很痛苦。
而從另一個方面來講,作為一個收藏家,我們就是處在整個鏈條之中。所以希望下一個收藏者能夠繼續好好保護這些藝術品,若干年後讓這些藝術品還能存在於中國的文明史之中。我之所以將部分作品拿出來拍賣,是為了讓我的收藏繼續保持它們的生命力,這樣價格對於我來説就一點也不重要了。其實拍賣時我給出了很低的價格,但是市場的回饋很好,我希望它們最終回歸於中國。
在西方,每個人都想擁有藝術。所以人們一早醒來的時候,就能看到最好的藝術作品。但是,中國現在還沒有完全形成這樣的概念,這種情況會不會改變,我不知道。但是你們(媒體)對此可以産生很大的影響,你們的角色更像是一個教育普及者。
B:上海的收藏家劉益謙、王薇夫婦先後買入了陳逸飛《踱步》、宋徽宗《寫生珍禽圖》、吳彬《十八應真圖》等出自你的收藏的重要藝術品,你對他們了解嗎?
G:我個人和他們並不相熟,所以很難對他們作任何評價。我知道中國有很多很棒的收藏家和藝術愛好者,而且這個隊伍會越來越壯大。尤倫斯基金會有大量的中國藝術藏品,包括古代繪畫、當代藝術品等。我不想把我的藏品留給我的子孫。我希望我所珍藏的近2000件高品質的藝術品能回到中國,這是我的初衷。我的首選是中國政府,然後是國立美術館,之後是中國的大收藏家,最後才是那些知名的國外美術館。
B:在你的收藏中,有不少當紅一線藝術家的早期作品。對於這些一線藝術家的創作現狀,很多人表示不滿,但更年輕的一輩暫時也沒能脫穎而出。你怎麼看中國藝術家的創造力?
G:這是我很喜歡的一個問題。我喜歡的藝術家有楊福東,對我來説,他展現了上世紀30年代的舊上海,沒有外國人,沒有聲音,他用的是黑白電影,但是圖像卻非常美,還可以聽到電影放映機“咔嗒咔嗒”運轉的聲音。另一組我喜歡的藝術家就是孫原和彭禹。他們用一個大機器製造出了一個巨大的煙圈,非常有創意。
當你拿西方的現狀和中國的現狀做比較時就會發現,中國是在世界之巔的。西方的藝術中傳遞出一種感傷,但是從這些年輕的中國藝術家的作品裏,可以看到很多的幽默感,感受到他們對生活的熱愛。
但是,往往要通過整整一代人的時間才可以真正懂得去欣賞其中的美。畢加索的作品在當時就無人問津。直到1937年,第一幅畢加索重要作品才被一個法國人買下來。這是一種很常見的狀況。
B:人們總會將你出售藏品和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的經營困局聯繫起來。
G: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的運營是我在中國的重中之重。剛開始確實很辛苦,從建築,到人員的挑選。現在我們有了一個高素質的團隊,有非常專業的人員來籌備新的展覽。在管理層上,館長傑羅姆-桑斯差不多20年前就開始在巴黎展示中國藝術了。
未來的5年裏,我希望UCCA能更加中國化、本土化,目前也正在向著這個方向一步步邁進。同時也有越來越多國際知名藝術家來UCCA做展覽。像奧拉維爾-埃利亞松,他對展覽的要求非常嚴格,我們達到了他的各種標準,最終成就了“感覺即真實”這個展覽,從這點來説對我們是一種極大的褒獎。而且來UCCA參觀的觀眾也越來越多,夏季時每個月的參觀人數都超過5萬人。我對UCCA的現狀感到非常開心。
B:你一直不曾透露對於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究竟投入了多少資金,現在來看,如果你不再投資,它可以自給自足嗎?
G:雖然UCCA的前期運營我投入了很多,但是目前,UCCA正在朝良性持續發展的方向努力,並且我們已經看到了很好的成績,開始有中國的贊助商慢慢進來。
對於中國社會來講,我們的願望是能夠把原來只能在奧運會或者世博會上才能看到的當代藝術在美術館中進行展示。這一點上我們做到了。
中國人不可能不了解這一代的藝術家,因為這些藝術家已經是世界級的了。他們非常棒。你採訪過佩斯畫廊的負責人Arne Glimcher,他應該會告訴你中國的藝術家有多出色。我最初買他們的作品是因為愛好,並且以一種專業的方式去推廣他們。
沒有幾家美術館是賺錢的,它們大多是靠贊助商、朋友、門票收入支援的。所有這些都是為了美術館可以存活下去,而不是靠它去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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