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題材繪畫的審美距離

時間:2010-12-13 20:56:07 | 來源:蔣文博的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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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蔣文博

西藏組畫畫稿 1980年 陳丹青

1980年創作《西藏組畫》時,陳丹青只不過是外在於西藏的他者,但這並不妨礙他在油畫中傳達給觀眾以西藏底層人物最質樸的力量。這正如1834年,德拉克洛瓦在阿爾及爾旅行,之後創作《阿爾及爾婦女》(The Women of Algiers),唯美地描繪出充滿異域風情的東方景觀,讓表現對象在陌生化的情境中重獲美學生命。在一定意義上,畫家、觀眾與對象的距離,促使藝術進入佈滿想像的奇妙意境。無論採取古典、現代還是後現代的敘事方式,“西藏”總體上已在20世紀以來的中國繪畫史上形成了完備的圖像系統,並在不同的文化語境裏生發意義。我們注意到,西藏視覺形象的製造,及其在西藏本土文化以外的意義産生,都與“西藏”自身具有一定距離。雖然現實主義藝術觀念主張畫家要深入西藏基層的生活,用西藏人民的眼光來表現其內在情感。但在文化傳播的層面,西藏題材繪畫的意義生發,仍不能離開客觀存在的審美距離。

最簡單的例子是,1937年安多強巴在拉卜楞寺看到九世班禪的黑白照片後,就創作了具有明暗色調關係的肖像畫,我們可以看到其間經歷了幾層距離關係的疏離:第一,現實中的九世班禪被攝相機轉換到相紙上;第二,相紙上的“九世班禪”被畫家用畫筆進行重塑;第三,繪畫作品進入文化流通系統,在不同的語境生發意義。對此,大致可以將美術史劃分為四個階段進行分析:

新中國建立之前,就有不少畫家進西藏考察、采風、寫生,創作了《番女醉舞圖》(張大千)、《藏女負水》(吳作人),這段時期畫家對西藏題材繪畫大多基於對人性的謳歌。新中國建立到文革結束,更多地是帶有“民族大團結”的主題,作品有《中華民族大團結》(葉淺予)、《春到西藏》(董希文)、《百萬農奴站起來》(張方震)等。文革結束至改革開放初,對西藏的表述逐漸脫離政治意識形態的話語模式,重新將西藏置於藝術本體中進行實踐,新老畫家紛紛把目光轉向西藏,創作出了面貌全新的作品,如《西藏組畫》(陳丹青)、《掃雪》(吳長江)、《雪山雄鷹》(吳山明)、《若爾蓋的季節風》(艾軒)、《芒康牧民》(潘世勳)、《格薩爾王》(尼瑪澤仁)、《聖山》(韓書力)等。改革開放至今,西方現代主義、後現代主義雜合交織,形成了中國藝術界特有的繁榮景觀,西藏題材的繪畫也就出現了更為複雜多變的形態,除傳統架上繪畫外,還出現了觀念藝術,如《WTC天葬臺計劃》(邱志傑)、《降吉祥》(呂勝中)等。

對於以上描述,如果捨棄細節分析,單從審美距離來看,會發覺不同的創作觀念為觀眾提供了認知“西藏”的不同的距離,因而産生不同的文化意義。同時需要明確,“距離”又是不可以隨心所欲來處理的,正如叔本華例舉的三種星星的光芒:如果離得太近,過於刺眼,四下白茫茫一片,物象全無;但若過於遙遠,則會失去判斷力。他強調一種接近“真相”的觀察距離。同樣,當今目不暇接的藝術“繁榮”景象下,若將各種藝術流派、藝術觀念和藝術樣式的光芒揉在一起,莫辨彼此,那顯然也不利於人們領悟西藏視覺形象背後的意義。選擇適當的文化距離來理解西藏,不僅需要畫家深思熟慮,更需要觀眾冷靜地加以分辨。否則,真會陷入“五色令人目盲”的尷尬境地。

西藏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蘊和神聖的文化尊嚴,藝術家審慎地發掘著這份精神寶藏,探求最恰當的途徑讓其文化意義得到彰顯,帶給人們以美的享受和反思。不論在中國古典還是現代藝術中,“距離”都是産生“美”的重要保障,猶如噴泉頂上的小球,它在上升與下墜的張力之間保持著完美的距離。如果將審美距離拉得無限遠,觀眾就會無法理解西藏題材的藝術作品,更談不上獲得審美啟發了。西藏也會因此與觀眾産生斷裂,遙不可及的距離也讓作品變得不可理喻。

2009年4月24日以《藏族題材繪畫的文化意義》為題載于《中國藝術報》,發表時有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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