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許德民
一、抽象藝術和生命文化
抽象藝術和生命文化 抽象藝術包括音樂、抽象繪畫、抽象雕塑、抽象攝影、抽象詩、抽象舞蹈等。但是在一般的意義上，抽象藝術通常直指抽象繪畫。
抽象藝術的定義：非具象、非理性的純粹視覺形式。 非具象容易理解，非理性即非主題、非問題。這裡的非理性主要指的是社會邏輯理性。抽象藝術的創作和審美都是需要形式理性分析的。形式理性分析就是從色彩、構成、點線面、肌理等純粹視覺元素出發來設計或解讀抽象繪畫，而非從象形或問題出發來思考抽象繪畫。
如果從西方美術史來理解抽象藝術，抽象藝術是西方現代主義藝術思潮的産物，是西方文藝復興之後，工業化大生産異化了人們的思維和生活，藝術家們從自由理念出發，追求精神的獨立性和創造性，以抽象藝術來表達主觀意志、反抗陋習陳規、追求精神的創新與審美境界。抽象藝術是西方美術史上的奇葩。
但是，通過對抽象藝術和人的生命方式關係的深入研究，我們發現無論是抽象藝術形式屬性還是精神屬性，並非是100年前由西方藝術家創造，抽象藝術文化是人類固有的生命文化，“抽象藝術”從人類早期就已經萌芽並且一直伴隨著人類成長。以中國為例，在史前3000年至6000年，彩陶時期的藝術主要就是抽象藝術。擁有2000年曆史的青銅時代也幾乎是抽象藝術的時代。以後，中國的抽象藝術一直以書法、篆刻、石文化、玉文化、漆器、織錦、建築、傢具等不同方式存在著。人們在創造各類抽象符號、圖案、繪畫的同時，也創造著抽象繪畫所表現的同時代人的思想和精神境界。
因此，抽象藝術是人類文化，只有從人類文化源頭上來認識這門藝術，解讀抽象藝術和人的生命方式的關係，才能夠準確把握抽象藝術的本質。藝術的本質就是人的本質，藝術學即人學，抽象藝術的本質無疑也是一種人的本質。
人的本質有兩種解讀方式，一種是人的社會本質，也就是理性人本質，和之相對應的藝術是理性藝術、寫實藝術、主題藝術。一種是人的自然本質，也就是感性人、非理性人的本質，和之相對應的藝術是非理性藝術，就是抽象藝術。
理性藝術是問題藝術，一切寫實的藝術都可以用“問題”來詮釋。非理性藝術是審美藝術，以“形式美”為最基本也是最高的宗旨。因此，抽象藝術的人性本質是自由、審美與創造，自由、審美與創造構成抽象藝術的精神。抽象藝術的精神是也是音樂性的（音樂境界是藝術的最高境界），是以生命審美為內核延伸至曠達宇宙的“天人合一”精神，是非功利、純形式的無我精神。
二、抽象藝術是獨立的藝術文化學科
從人類文化學的意義上來説，具象藝術和抽象藝術自古以來就是人類藝術文化的兩個車輪，抽象藝術應該是和具象藝術並立的獨立學科。以往的中國美術史的源頭也是從彩陶開始，但是選擇的代表圖案不是在彩陶中佔據絕對大比例的抽象圖案，而是只有很小比例的具象圖案，這對具有3000年到3000年曆史的彩陶藝術文化是不公平的。彩陶藝術文化主要是抽象藝術文化，因此，當我們用現代藝術觀念來回看中國美術史上的彩陶和青銅藝術，發現彩陶和青銅時代是中國美術史上最輝煌的抽象藝術時代。
抽象藝術和具象藝術是人類藝術的兩道軌跡，我們可以劃分這樣的線路圖：
人的社會屬性—社會人—理性人—理性藝術—問題或批判藝術—寫實藝術—具象畫—具象審美。
人的自然屬性—自然人—感性人—非理性—非理性藝術—形式藝術—抽象藝術—抽象繪畫—抽象審美。
抽象藝術有完整的歷史脈絡、審美系統、價值理論和評判標準。它和具象藝術從創作、審美到價值評估的方法和理念都是不同的。
人類最早的思維是身體思維，是身體的條件反射。在漫長的自然狀態中，身體逐步從辨別明暗冷暖、香臭美醜，慢慢形成思維，這種身體思維是直覺判斷思維，也就是抽象思維。眼睛蓄光、臉龐沐雨、皮膚卷風，無須思考，即可作出反應。抽象思維是人的生命的本體思維。 隨著社會建立並逐漸強大，理性思維在人的感性思維（抽象思維）的基礎上迅速發展。理性思維是推動人類社會發展的重要因素。
但是，幾千年以來，人類社會過於依賴理性的力量，過於自信理性的萬能，因此將生命的非理性思維和抽象藝術文化壓縮到人類生存邊緣。自古以來“藝術為政治服務”的皇權思想又註定了理性藝術作為統治者的文化工具而受到重視，而以人為本、信奉獨立與自由的抽象藝術由於不能夠直接為統治者服務而受到冷落和排擠。但是，人的社會屬性是無法取代和改變人的自然屬性的，具象藝術同樣也無法取代和改變抽象藝術，作為人性的兩種生命方式，相互之間不是替代而是互補的關係。
但是長期以來，在中國藝術文化領域中一直是理性的、具象的、寫實的藝術文化獨斷專行，由於意識形態和觀念的原因，對抽象藝術文化的態度一直是排斥的。 西方現代主義抽象藝術的出現，喚醒中國人關注西方抽象藝術的同時也關注自己的歷史，藝術家和批評家自發開始從本民族的歷史出發，全方位地研究抽象藝術文化。
抽象藝術的審美是形式審美，是非理性純形式之美，是最接近人的生命元態之美，是宇宙間至善至美的大美。呼喚人的宇宙靈性和最高生命境界。 抽象藝術是自由的藝術，自由是生命的象徵。 抽象藝術是審美的藝術，唯美是生命的本質。 抽象藝術是創新的藝術，創新是生命的意義。 抽象藝術是生命本體藝術，生命的意義就在於自由、審美與創造！ 自由、審美與創造就是抽象藝術的精神，也是人的生命精神！ 人對抽象藝術的了解其實就是對生命本體的解讀。
抽象藝術的非理性、非功利性，決定了它的本體價值是無私和審美的，人對抽象藝術的理解越深刻，對生命意義和價值的認識就越深刻。抽象藝術不僅是一種藝術形式、審美觀念，更是一種文化，人類的抽象文化。 抽象藝術是藝術的最高境界，是超越人的理性和具象、將人的精神提升到宇宙境界的藝術形式。
三、一切藝術向抽象靠攏，抽象藝術是藝術的最高境界
抽象藝術是純粹藝術，純粹藝術是非功利的藝術，非功利的藝術是人的生命需求。
抽象藝術是一切藝術的最高境界，源於“音樂是一切藝術的最高境界”，其理論本質可以從中國人熟悉的諺語中得到論證：“妙不可言”“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此時無聲勝有聲”。
我們都曾經有這樣的經驗，能夠説出來的美是有限的，而無限的美是無法用語言來描繪的。音樂和抽象繪畫作為抽象藝術最主要的藝術形式就具這樣的特徵。
“音樂是一切藝術的最高境界”是被無數中外先哲所認識並確立的。中國從老子、莊子開始，就有“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美學觀念。西方從柏拉圖、亞裏士多德開始，康得、黑格爾、叔本華、尼采、歌德、漢斯立克、康定斯基、格林伯格等哲學、美學家、藝術家，無不對音樂讚賞備至。黑格爾説“把美的領域的活動看成一種靈魂的解放，從酷烈命運中逃脫的自由，把這種自由推向最高峰的就是音樂。”叔本華説：“音樂是各種藝術當中第一位的、帝王式的藝術，能夠像音樂那樣，則是一切藝術的目的。”漢斯立克（1825-1904奧地利哲學家）説：“一切藝術都趨向於音樂。”馬克思在《經濟學—哲學手稿》中也形象地把人的“懂音樂的耳朵””能夠感受形式的眼睛”當作是培養人的“豐富性”的重要途徑。抽象繪畫的創作與審美方式與音樂完全一致，而它們之間共同的特徵就是審美的抽象性，由此得出“抽象藝術是一切藝術的最高境界”的美學結論。
當然，最高境界未必是最受關注的領域，尤其是在中國，還處在為溫飽和公平而奮鬥的初級階段，抽象藝術還處在邊緣，還未成為社會主流，問題主義還是主要的眼球藝術。如同音樂，儘管是藝術的最高級的形式和境界，但是在強大的社會功利性的經濟、政治面前，音樂只是社會生活的點綴而根本無法和“問題”抗衡。但是這並不代表音樂與抽象繪畫“王者之尊”的地位旁落，而只是“貧窮”的“腦袋”和“胃”根本還不具理解和消化抽象藝術的能力，在這種不對等的關係中，抽象藝術被冷落是很正常的。隨著社會對”以人為本，和諧社會”的嚮往，抽象藝術文化將愈發顯示出永恒的人性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