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山水畫中“氣”的表現形式,實際上是由筆墨來體現作品的精神狀態,作品中流溢的氣,充分體現作者的個性與氣質。山水畫中氣的美學特徵是什麼呢?我們不妨依照中國傳統的分類習慣,將其歸納為大氣磅薄、清氣婉約和氣韻風範。
大氣磅薄,通常指一幅作品所表現出的陽剛之氣,即刻意謀求整篇的恢弘,不斤斤計較一筆一畫之得失,跌宕連綿,大璞不雕,一氣呵成。相傳吳道子在畫嘉陵江時,邊畫邊飲酒,並趁著酒興,一日畫就。《唐朝名畫錄》説他畫“嘉陵江三百餘裏山水,一日而畢。觀畫者為其大氣磅薄所懾服。當其下手風雨快,筆所未到氣已吞。”可惜吳道子的《嘉陵江圖》未能流傳下來,但是這種大氣磅薄的畫風在當今畫壇並不鮮見。黃賓虹、劉海粟、李可染、石魯等,都可歸為這一畫風。李可染的山水畫被公認為當代大氣磅薄畫風之代表。郎紹君在《論中國現代美術》中説:“李可染先生的山水,有‘先聲奪人’的效果,能在第一眼抓人。好像有一種強韌的內力,使初看時就感到新鮮、驚奇和喜悅。”這種強韌的內力,實際上就是李可染身上的陽剛之氣;所謂“先聲奪人”就是這種氣的感染力。李可染在教學中也一再強調“注重整體感”、“要先看大形勢”、“整體感是畫家一輩子的事”,無一不是對“氣”的詮釋。
清氣婉約。這裡的清氣指一種秀美的陰柔之氣。相傳唐代王維的畫,水墨渲淡,畫中有詩,詩中有畫,其山水畫清、雅、淡、遠。荊浩評論説“筆墨宛麗,氣韻清高。”傳王維《雪溪圖》、《江山雪霽圖》充滿雅氣,那雪溪上的小橋、遊舫和岸邊的酒肆,似乎沉靜在一種梵音之中,給人以一種遺世之感。雖然鑒定家們並不認為這是王維的原作,但並不影響我們判斷王維的畫風。這種婉約的畫風,幾乎是中國傳統山水畫的主流。這與中國歷代帝王喜歡歌舞昇平多少有些關係。我這裡對這種畫風並無貶意,而是將其作為與大氣磅薄相對應的美學形式來論述。繼承這一畫風的畫家主要有郭忠恕、馬遠、夏圭、倪瓚、藍瑛、高翔、戴熙等,以及現代大師張大千(主要指早期作品)、吳湖帆、白雪石等。
氣韻風範。這類作品主要介於大氣和清氣之間。我喜歡這一類畫風,崇拜那種“觀夫懸針垂露之異,奔雷墜石之奇,鴻飛獸駭之姿,鸞舞蛇驚之態”的大氣勢,也欣賞“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柔美之氣,更喜歡得“陽剛之氣”兼“陰柔之美”者,氣也流暢,意也潤雅,墨亦精,筆亦妙,給人的感覺是陽剛的力感中流露出陰柔的情趣。我想把這種畫風稱之為氣韻。張彥遠《歷代名畫記》雲:“以氣韻求其畫,則形似在其間也。”《藝苑卮言》也説:“人物以形模為先,氣韻超乎其表;山水以氣韻為主,形模寓乎其中。”講的都是神形兼備,神是第一要義,形也不能忽視。荊浩《筆法記》説得更透徹:“畫者,畫也,度物象而取其真”,“似者得其形,遺其氣,真者氣質俱盛”,提出了外在的形似不等於真實,真實就是要表達內在的氣質韻味。作為美學標準,這就要求作品,一方面要有對大自然真山、真水詳盡地觀察和記錄;同時又要求有很大的概括性,能“見其大意”。這是一種移入情感的形象想像的真實,而不是直觀性的形體感覺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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