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對話著名藝術評論家水天中

當代藝術也將接受歷史的淘洗

記者：在上世紀80年代我們所理解的美術範疇無非就是大家所熟悉的國、油、版、雕、年、連、宣，經過60年發展，中國當代美術發展到什麼樣的狀況？

水天中：“國、油、版、雕、連、年、宣……”這種分類方式反映著中國特有的美術格局。上世紀90年代以後，出現了許多新的美術樣式，原有的分類方式已經落後於形勢的發展。

中國美術在世界藝術中的位置有顯著提高，這種提高主要不是在藝術市場行情方面，而是藝術評論和藝術史學術界對中國美術的重視。過去西方美術研究機構和美術院校很少談到中國繪畫，藝術史課程也只談宋元明清的繪畫，但現在特別是在上世紀70、80年代以來發生了根本性變化，他們已經把中國當代繪畫置於重點研究課題。

記者：近十年美術空前繁榮，美術形式也很多，比如裝置、行為、新媒體藝術等等“當代藝術”冒出來，它們在中國的發展現狀如何？

水天中：綜合媒材、觀念、裝置、行為……都是近30年出現並迅速發展的美術品種，這方面已經出現了不少優秀作者。媒體經常報道這些藝術中冒出來的某些粗俗、無聊的東西，但從整體看，它們豐富了當代藝術生活，它們的發展應該得到肯定。而新媒體藝術（以數位影像為主要手段）已經出現了一些有才華、有思想的作者，新媒體藝術正在成為中國美術新的生長點。這些創作方式都屬於當代藝術，它具有激進、突破和實驗性質，對於當代社會而言，它的存在是對傳統藝術、主流藝術的補充。像歷史上的一切藝術一樣，當代藝術也將接受歷史的淘洗和選擇，其中最優秀的將留在人們的記憶中。

每個畫家 總有人喜歡 有人不喜歡

記者：美術界對吳冠中、周韶華和他們藝術作品的評價和爭論褒貶不一、特別熱烈，您如何界定他倆的繪畫成就以及在中國美術史上的地位？

水天中：吳冠中和周韶華是我所敬重的畫家，他倆與時下一般畫家不同之處，在於他們作為“思想者”來從事藝術活動，思考與作畫這兩點構成他們藝術生活的兩大支點，他們不把繪畫看作某種手藝或“功夫”。他們的藝術實踐告訴我們，不刻意追隨歷史上的大師，也可能創作出十足中國風味的繪畫作品。至於他們的作品，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這十分正常。吳冠中和周韶華是中國現代美術史中不可忽略、不可取代的畫家。我還想提到一點：每一個畫家都有他的代表性作品，同時又有不那麼理想，也就不能代表其藝術成就的作品。藝術史評定他們的藝術地位時，當然以他們的代表性作品為依據。

記者：如何看待中國超寫實作品？

水天中：我個人欣賞超寫實主義作品，但在最近幾年出現數位圖像來製作繪畫的傾向，把原有的超寫實個性才能發揮大大減弱了。我自己出過一次醜：一次博士生畫展中，我説這人素描造詣這麼高，別人説他是噴繪。

中國畫價升值不是泡沫

記者：目前國內藝術市場十分火熱，越來越多藝術圈之外的人開始關注藝術品、投資和收藏藝術品，您如何看待這種火爆的趨勢？近幾年中國當代藝術品價格成十倍、百倍地在增長，這是泡沫嗎？

水天中：藝術市場不是藝術史關注的重點問題，我個人更對藝術市場缺乏了解，無法具體回答這方面的問題。但在我想來，越來越多的人對藝術收藏發生興趣決不是壞事。雖然收藏的“火爆”包含著謀取利潤和“保值”等動機，但這畢竟有一定的文化背景。中國的畫家作品價格上漲只是最近幾年才有的事，上漲的基礎是過去被大大的低估了。即使在飛速飆升之後，從國際藝術市場看，中國繪畫作品在整體上仍然處於中間價位。

記者：中國的美術界和市場近年來都很活躍，但很多讀者往往認為美術批評家沒有講真話，或者美術批評家過多地依附於畫家或者市場，中國有美術批評嗎？

水天中：在我看來，中國有美術批評家，也有美術批評。但沒有為所有人都喜歡的美術批評。這實際上是正常的文化現象。其次，我們的美術批評發展得不夠完善，不夠理想。原因是多方面的，例如傳統倫理文化、現實政治體制、知識分子的經濟地位以及近現代藝術發展格局都在規範和“約束”著我們的美術批評。中國的美術批評不可能超越我們的社會現實格局。第三，與其他領域的情況一樣，確實有些打著“美術批評”旗號的廣告行為，但不能説所有的批評都“沒有講真話”，在報刊和出版物上仍然有嚴肅的美術批評。

國內美術館沒有基本的固定陳列

記者：近幾年國內很多博物館開始免費開放，對於這些現象您有何看法？

水天中：美術館和博物館免費接待觀眾，是值得充分肯定的好事。在國外，得到國家撥款的博物館、美術館一般都免費開放。如果屬於自籌經費，可以出售門票。這種區別對待反映著一個社會利益分配的公正性。

記者：您能否給我們簡單介紹一下中國的美術館、畫廊與國外的差距。

水天中：國內外美術館的最大差別是我們的美術館沒有基本的固定陳列。我們到盧浮宮、奧賽、大都會、倫敦國家畫廊……不但可以看到他們引以為傲的那些藝術珍品，而且熟知那些珍品所在的位置。美術館的固定陳列是按照美術史脈絡設計的，它是一個美術館立身之本。從這一角度衡量，我們國內的美術館是不完善的，甚至可以説真正的美術館還在遠景規劃之中。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説過：沒有藏品的美術館，就像是一個沒有水的游泳池。

全國美展作品高於798、宋莊

記者：對現在湖北省藝術館正在展出的全國美展油畫作品有何評估？

水天中：從上世紀80年代以來的歷屆美展來看，這次全國美展的油畫作品展是一個少有的大規模畫展，這種規模的繪畫作品展在當今世界也不多見，它也在與時俱進。這一屆油畫展包容了現有中國各種不同樣式、風格、題材、藝術追求，出現了一些過去沒有影響的畫壇新人。從整體看，中國的油畫仍然在穩步發展。

記者：對比“第十一屆全國美展油畫展”和北京798藝術區、宋莊畫家村的畫家及作品後有什麼評價？

水天中：我去過798藝術區、宋莊，他們的展覽我看過。從油畫作品的完成度和精緻程度來看，全國美展油畫展作品高於798、宋莊的作品。798藝術區裏的作品比較複雜，很有獨創性、探索性、開拓性，但在藝術形式語言的完成度和精緻度上不夠。798、宋莊的作品過多地著眼于市場，造成了有些作品急功近利、藝術上和精神境界上的淺薄和簡單化。(本文來源：武漢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