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顯風華 丹青問乾坤
——讀《瀚海潮音—梁雄德繪畫作品集》有感
黃小勇(西北師大歷史文化學院)
一、引言
在當代日趨繁榮的繪畫藝壇上,梁雄德是一位富有才華,在創作上卓有成就的畫家。這位來自中國西部,祁連山下的遊子,辛勤耕耘的書畫家,懷著對藝術的熾烈追求,對西部山川的無比熱愛,創作出了眾多令人難忘的中國畫、油畫作品。他的作品題材涉獵很廣,以描繪中國西部山川風物為主,亙古荒原、老樹蒼枝、古城廢墟、絲路遺跡、西域聖地等盡入畫中。在借鑒吳冠中、張仃等現當代名家的成功經驗的基礎上,以恣肆的水墨張力,獨特的畫面構圖,表現西部雄渾壯闊的景象。其作品雄奇蒼茫,氣韻生動,意味深長。梁雄德中西兼攻,表現手法多樣。尤以朱墨意筆為長,構圖新穎獨特,筆墨本體得到延伸,有攝人心魄的震撼力。從他的西部題材作品中,我們讀出了對整個人類,世界和宇宙的思考。
在當今這樣一個經濟高速發展,文化異常活躍的時代,梁雄德始終堅定地走自己的藝術道路,以充滿深沉的歷史滄桑之感和深厚的人文關懷,為這片雄奇壯美的土地立傳,逐步形成了獨特的藝術品格。
二、簡介
梁雄德,號風山,名莫高,1957年出生於甘肅民樂祁連山下洪水河畔。天性剛毅,善良聰慧。1986年畢業于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現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師從清華學派諸多名師,尤其得益於乃師吳冠中先生點化親授,深得吳冠中藝術精神的熏染。梁雄德,甘肅省博物館書畫家,策展人。文物藝術、陳列裝置藝術專家,清華大學吳冠中藝術研究中心研究員。蘭州敦煌藝術研究院院長。潛心於中國原始藝術,中國石窟寺,墓室繪畫藝術的學習和研究,繪畫個展早在上世紀90年代就在中國美術館舉辦,進入21世紀不斷有作品參加國內外舉辦的各類展出。發表出版專著論著多種。
三、師從吳冠中、張仃
在河西走廊這條曾經的文化長廊,現代藝術家和藝術往往是匆匆的過客,似乎冷落了這片土地上曾有的輝煌。梁雄德從祁連山下走來,深深地感受到被人遺忘的文化發出低沉的吶喊,藝術的暗流在荒寂中涌動,這使他下決心去追逐現代藝術,為這片古老文明的土地立傳。所以他懷著滿腔熱情,苦苦追尋藝術的腳步,于1981年的八九月間,赴疆追隨當代著名美術大師吳冠中先生學習美術。吳先生被其求學的勇氣和熱情打動,對他諄諄教導
,梁雄德繪畫功力精進。1982年雄德他考進了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清華大學美術學院), 得到了吳冠中、張仃先生教誨和特別指導。吳先生和張先生在油畫民族化和中國畫現代化的探索中作出了的卓越貢獻,梁雄德深得其藝術精神的熏染。吳冠中先生曾教誨弟子説,“你一定要穿著大師的拖鞋走一走,然後把拖鞋扔了,在穿和脫的過程中,你就會找到自己。”梁雄德牢記先生的教誨,並且在大膽創新,學成歸來後,他以極大的熱情進行創作,用一種全新的藝術理念審視著自己眷戀的家鄉、西部山川。
四、國畫作品
(一)山水畫
畫家苦戀著自己的家園,西部這片沉寂已久、積澱豐厚的的沃土給於其無限的藝術靈感。雄德筆下西部山水畫,肆意揮灑,任意縱橫,不見文人意氣,更顯磅薄氣象。皴擦點染,祖法宋元明清,抽象具象,貫通古今中外,一派現代山水新風。勾、勒、皴、染法的自由運用,顯得無比的簡單而隨意,用瀟灑的筆法中流暢的線條、大小不一的苔點。卻極少有人物點綴其間,與古人縱情山水有較大不同。他常走進西部山河切身體會,冬雪茫茫山河寂,夏雨長風綠色新,孤身獨處其間,情切切與之共鳴。《炳靈寺峽谷》 、《武山河谷》 、《鳴沙》 、《黃河邊》等作品,用筆粗曠、蒼茫而沉重,帶著強烈的文化個性和不可替代的鄉土氣息。沒有舊山水畫中隱逸之氣,自然、樸實,充滿深厚的人文關懷,用中國傳統技法表現現代藝術精神,不斷對中國畫進行探索創新,開拓出新的美學境界。
(二)《聽風》
作品《聽風》中老樹蒼枝,龍鍾老態,卻時刻彰顯著生命的頑強。任狂風乍起,我自信風歌唱,大地不在沉默,儘是生命的交響。毫無悲涼之感,突生敬畏之情,也只有歷經磨礪、艱難,才能有如此境界。靈魂已經在遊走,超逸,釋然,如野鶴閒雲,有仙風道骨,成萬千氣象。聽風,聽出了天地大音,人生之理。大風起,天地震顫,波濤洶湧,氣勢磅薄,似百萬雄兵狂奔沙場,怒吼中,千古英雄依劍而立,任憑怒風狂肆。大風吹走了歷史,淹沒了英雄,一切歸於寧靜。可是,吹不走人類為命運抗爭的精神,有道是,是非成敗轉頭空,唯有煮酒論英雄。
“藝術是高尚情操的宣泄”。畫家身在人間繁華中,卻常常與天地自然對話,畫中每每出現的老樹蒼枝,在寂寥往往覓知音,即使是若是閒風清氣,虛空之境,豈不是天地之音。畫家説自己喜歡風,因為它無法無天無定向,無行無象無長短,其形態、色相、味覺都接近於一個“無”字。何嘗不是呢?在他心中風更近乎于“道”,細細想來,當是畫家自小在西部長大,對風有更深刻的感受,似那大漠裏的胡楊在乾渴和風沙中成長。此外,更是畫家隨性,真性情使然。
(三)千古廢墟
畫家懷著千年未了之塵緣,描繪古城遺址殘存之神韻美艷,縱墨揮毫之間,斑駁破敗之美,流露的不僅是古城的悲涼,卻是人生形色匆忙名利勞頓之態。廢墟被演繹為一種追逐的場景,人影匆忙,好像在建造房子,又好像在拆,紛繁忙亂之相。又是在廢墟,人們交頭接耳,切切私語,似是在訴説衷情,難道不是今天城市生活的寫照嗎?
廢墟畫了幾年,這個看似斑駁破敗中,是一個神奇的世界,畫家用詩意浪漫的筆墨,詮釋著他的精神世界。梁雄德曾説“繪畫創造是人類精神的某種釋放,破碎的心有時就是廢墟,我畫廢墟是在畫我的心……,我試圖借用‘廢墟 ’創造一種屬於自己的繪畫圖式, 尋找一種屬於個人的藝術語言以表達思想和情感。”廢墟之上,是一個個遊走的靈魂,是古,是今,還是永恒。畫家是生活在現代都市中,自然是熟悉了城市的繁華景象,人間的世事百態,可為何構建一個廢墟的世界。他面對殘破的廢墟,想起的是它曾經的過往,繁華變成淒涼,忘卻的塵緣,都成了畫家心中的意象。濃墨顯示出廢墟的厚重與滄桑,淡墨飛舞的線條增添了空靈與生機,朱色輕染,似佳人羞紅了面頰,可不是嗎?若非是未了得情緣,哪能如此心心相印。可是,千載歲月,百世相隔,那散落的白點似雪花飄落,又模糊了他的視線,是太久了無法看清,還是根本不願意看清。蒼茫茫天地之間,一顆心獨自憂傷,並非功名利祿,只因近乎善美。
(四)筆墨痕跡
梁雄德多年來浸淫于文物藝術的學習和研究。絢麗多彩的甘肅彩陶,和豐富的書畫藏品一起,讓其深刻地感受了線條的藝術魅力,構成了他藝術靈感和意象基礎,使造型語言更加豐富。雄德大膽地創作,擺脫形的束縛,將萬物歸於一線,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筆墨痕跡》等一系列作品,筆墨縱橫灑脫,萬點形色匆忙,用鋪天蓋地的筆墨和灑落的白點,這般紛繁纏繞,似宇宙浩渺,萬象叢生。石濤言,“混沌裏放出光明”, 梁雄德深得其法。《洪荒》、《鴻蒙》、《星空一號》等作品,無不是畫家的追問,天地萬物,何人為之?上帝創世紀,宇宙大爆炸,盤古開天地……。如作者所言,“天問”何時回音,古今探索太空。丹青之筆問畫裏乾坤,探尋人類共同的夢魘。
混沌劈為天地,一畫開天,負陰抱陽,萬物滋生,氣象萬千。於是,天有四時陰晴;地有河流山川;世間有萬物生靈。觀天時者,如《迎春》、《秋月》、《秋韻》等。察地利者,有《春潮》、《媧皇故里》等,閱世間者,《羲皇心地》、《周秦何在》、《晉唐風骨》等,以古漢字為意象,探尋歷史發展,人世滄桑。描會寒梅傲雪,如《冷香》。《蒼潤》寫春雪潤物,草色乍看。《殘紅》又以朱墨描繪殘花飄落,淡墨如春雨,淅淅瀝瀝,打落紅花無數。殘紅滿地,葬花人又在何處。淡淡地憂傷,不無憐惜之情。《春秋》狂草寫成,點點滴滴,紅黃褐藍,是燈紅酒綠,是春夏秋冬,道不盡千古文章,人間滄桑。
石濤言,“墨受于天,濃淡枯潤隨之;筆操於人,勾皴烘染隨之。”先生的作品看似亂線縱橫交錯,卻符合視覺的節奏、韻律,更是現代藝術和審美需求。構圖千變萬化、氣勢壯美,層層平疊而又氣韻貫通的節奏。自然、宇宙,萬物都了然於心,他用飛舞的線條,讓胸中的境像舒展開來。濃淡、輕重、色彩對比合理,構圖自然大氣。
(五)色彩——擅以朱墨
梁先生對色彩運用,獨具特色。沒有用絢麗的色彩去爭奇鬥艷,畫面中常用濃淡相宜的墨色,略施以色彩調和,顯得沉穩大氣、清新自然。畫家最擅長以朱墨入畫,或與淡墨並施,或化作殘紅灑落期間,委婉生動,每一筆都為畫面增添了一份靈動之氣。朱墨與線條形成強烈的對比感,即有傳統內涵又有時代創新感。雄德對在發掘傳統基礎上的創新,“以古開今”,適應現代人們新的審美需求,能使人們視覺和心靈形成相應的藝術感染力,這已經成為他個人風格的典型。在其筆墨系列中,有一幅《朱墨風華》的作品,用舞動線條信筆縱橫,佈滿畫面,朱紅色、白色、藍色的斑點灑落其間,層次參差縱深,意境深遠。尤其是朱紅色的運用,震人心魄,是混沌裏放出的光華,還是真氣,當是合“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之意。將墨運用至如此境界,若非有深厚筆墨功力,何以為之;若不是奔放之藝術豪情,怎能駕馭!這種空間的營造充盈著畫家的智慧與穎悟。正如石濤所言“運墨如已成,操筆如無為”(《石濤畫語錄》)脫俗章第十六)
五、油畫作品——中西兼取
20世紀初以來,中國畫家們一直在探索傳統繪畫與西方油畫的互相融合,苦心摸索油畫民族化道路。梁雄德在掌握油畫藝術規律基礎上,進行了大膽的探索。他運用已經相當成熟油畫語言,融會東方文化的審美意識和中華文化的傳統加以創造,畫面的駕馭能力體現出西方式的理性和東方式的精神。觀之,仿佛置身於古今中西之間。
在他的油畫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色彩、光影、透視和結構等表現手法的充分運用,有現代西方立體主義和表現主義的藝術特點,這也是他最早接受的西方藝術思想。 《廢墟——佛寺》描繪出一座佛寺廢墟屹立在斜陽中的景象,結構感強烈,色彩明亮但又柔和。側光照射在殘壁上,表現出佛寺昔日的輝煌。《廢墟——佛塔》、《遺址》等作品中也可以看出,畫家對西方繪畫技法和藝術思想的準確把握和靈活運用。
偉大的藝術形象往往超出了具象,其中飽含著藝術家的主觀感受。塞尚認為:“畫畫並不意味著盲目地去複製現實;它意味著尋求諸種關係的和諧。” 吳冠中先生在探索油畫民族化的過程中重視“虛”的表現,他曾談到:“油畫民族化,如何把這一與意境生命攸關的‘虛’的藝術移植到油畫中去,是一個極重要而又困難的問題”〔3〕雄德在努力嘗試,用西方的藝術形式表達中國的文化精神。作品《絲路風情》中,用印象派、表現主義的筆調依次描繪遠山、樓房、近處的人與動物。細細品之,可以看出蘊含的中國畫元素,畫家將中國畫技法融入其中,反而與西方繪畫追求的抽象美暗合,藝術美總是存在共性。中國傳統繪畫中的寫意風格與西方繪畫的抽象在雄德的作品中有充分體現,這是他在探索油畫民族化的大膽嘗試。我們看到,雄德作品把握作品的描述性和表現性的成分,力求組織起一種幾何化傾向的畫面結構的同時,更重要的是他在努力滲透著某種內在的表現力和引人深思的象徵內涵。
作品《廢墟》沉寂的廢墟,在斜陽照射下顯得混沌蒼茫,似乎是一位位歷經滄桑而又精神飽滿的老者,在訴説曾經的輝煌。“生與死一樣壯麗。成與毀復通為一”。冷寂的廢墟與畫家的交流,是古今文化與東西方文化精神的對話。文化記憶、地域文明與畫家精神品質的相交融。
六、結語
拜觀梁雄德先生的藝術作品,如同置身於美妙無窮的夢境,使人心靈為之震顫。他作品的題材內容和表現形式,以及運用材料等諸多方面,都表現出的深厚文化底蘊,作品中不論是構圖、設色,還是造型的線條,充分體現了他在美術考古、鑒賞、設計藝術諸多方面精深的造詣和非凡的藝術功底。敦煌洞窟的輝煌,封存已久的民族文化精神,在畫家血脈中已經復蘇,激勵畫家舉敦煌旗,寫西北風,在戈壁流沙中,探尋生命的真諦,抒發歷史的情懷。他的藝術超越了地域,超越了時間,與古今對話,在宇宙中追索。恪守個人信念,始終堅定地走在自己的藝術道路上,用自己的藝術語言表達著對家鄉的熱愛。梁雄德,老師的老師,先生的先生,畫家中的畫家,學者型的藝術家。我們懷有更多的期待!祝先生新的、更多的佳作問世,為後學之士提供更加豐富的借鑒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