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藝術狀態是一個完整的生態體系。而自然使得這個體系中的物種豐富無盡,奇異無限。基因的龐雜不僅使物種呈現多樣發展,更在藝術進化過程中生成許多無法想像的藝術種類和藝術思想。在這片森林生態裏有木質堅硬的百年喬木,其木堅且香,巨擎遮蓋,其中更有硬木者,積歲月之含養,而成木中之異樣。亦有枝條藤蔓之木,雖無結構支撐,但身枝恣肆,隨意而生,漫卷縱橫,得生之快意也。更有隨勢而生者,雖無大勢之巨構,但因循自然之法,隨時而生隨地而長,其中有春生而秋止者,更有朝發暮亡者,如蒲草,其生之時雖短,但生意勃勃,點綴蒼茫而盡生態。
隨著藝術進化的發展,前人總是無法預見未來的藝狀態,自然社會中的藝術進化呈現出迷人的不確定性,這種外在的不確定性,每每使人看到各個時期出人意料的藝術光輝,異樣的藝術形式總給人意想不到驚喜,這種意外的驚喜昭示了藝術的魄力和藝術存在的意義。
當自然更加寬容的去雨潤這片藝林的時候,我們期待更加魅惑的藝術種類出現,此刻我們卻失望的發現這林雖依然旺盛,但其品質卻在衰退,原本豐富的物種漸漸被兩種速生植物佔據,並迅速蔓延了起來,這兩類植物一為描摹自然,一為描摹他人。因為描摹所以速生,雖描摹不達藝術之真諦,但因描摹而省真識積累之時日,雖木質不濟但其形也高大。究其因,木不為所用而為觀,而畫藝亦不為觀而為聽,故速生植物逢其時也。
描摹自然者,以自然為依據,尋生活之形態,或線或面描摹于紙上,生活為藝術之源泉不假矣,生活之大取之不盡,依自然而創作時可速矣。畫面之豐富之複雜之飽滿皆可取于自然。此法可以迅速成畫,迅速成豐富之畫面,迅速成大量之畫幅,並謂之“寫實”。然寫實非寫實主義,寫實寫眼中之實,物像之實,其描摹物體之外形,以形似為追求,而不求形似之法,只求目的,不求方法,而形似之方法實為藝術之根本,更無所謂畫存意理,外實內意了,筆墨和筆墨結構也無法涉及也。而寫實主義雖形象為實,但畫面寫心中之意,寫生活之意,畫者必為生活所感動,其真正的深入生活以心體悟生活,而納入心中之意,在手法上雖其形為實,但以寫為法,自有法度,法成體系,以寫來彰顯繪畫性,形記於心中,意表于畫中。描摹他人者有摹當代人的,描摹對象多為方法、體系總結完整者,模倣他人的用筆與造型方法,其足不出戶,紙上用藝。更有模古人者,其畫右意森森,盡顯古人之用筆用形,古人之結構形式和畫面用意,不知所畫為何意何圖也,所繪之畫千篇一律、千人一律,斯不知我輩之面不長他人鬚眉之畫理。
我們要向古人學習,更要向自然學習,學古學自然是為了成就自己的藝術。學他人的優點不是為了偽裝他人,學習自然也不是為了拙劣的模倣自然,而是為了自然中那處處迷人的心神感動。當繪畫大師們以手指月為了讓我們看清月光的美麗時,我們不要目中沒了月光而只看到大師的手指。
在藝術的進化過程中,可能出現速生植物,因為它們也是自然的成因,但良好的藝術環境是能夠孕育出各種植物的。這片林中需要大木蔽日般的林之魂魄,亦需要物種繁茂的平凡之木,其雖不成大樹,但為以後進化的爆發留下基因的可能。就是一株微草也要臨風而立,受暮色和朝露的感動,因為它知道它是為自己而生的。
喬宜男
2013年11月27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