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安時,工作作畫之餘的很多時間都把自己關在家裏的影室內,舒適而隱密,周圍是我的藏品,佈置得像個陳列室。作畫之後的疲憊使我在這裡任思緒在各處異境裏飄移,去體驗另類作品中的境域。
日本藝術極像那個民族,是乎藝術不是為了人的情感宣泄,而是為了更深的壓抑,像把溺水的人拖向更深處。其影片拍的瑣碎僵滯,沒有人性拓展的任何快感。只有在兩維手繪片裏,這個怪異的民族像是找到適合其人種的一門藝術的體現方式,其民族性裏的詭異、不清澈和對靈境的異樣體驗與繪畫在電影中的結合倒是精準的像他們生産的工業品。
好萊塢的片子拍的暢快熟練,遊刃有餘。西方人發明瞭電影藝術,並深諳其中的精髓,他們知道電影藝術的本質,知道拍電影是一個造夢的過程,是要給觀者提供一個生活中沒有的異境體驗。所以他們的片子完全是一個理想化的生成過程,對未來充滿了一廂情願的希望。美國人就是在拍現實題材時,也把他們的主角塑造的如同科幻片中的人物,像一部現實大夢。
相形之下,許多國産片導演還完全沒有駕馭這門藝術。人性的力量和電影技藝之間沒有多少聯繫,很多片子幼稚簡單,有些導演把並不適合電影的文學作品擰巴的搬上了銀幕,並低級的試圖以情色吸引觀眾。最近上演了一部大家期待的片子,沒有一絲一毫出人意料之外,導演的想像力和創造力如果達不到一個普通觀眾的水準,中國的電影也就只剩下一些男女演員的緋聞了。
藝術的本質是創造,創造一個現實中沒有的夢。藝術家的能力就是造夢的能力,要造一個和現實相關,但又跨越現實的夢。這個夢是有品味、有靈性的,有著人腦想像不到的靈異之境,是現實而交錯了現實的時空,用現實的素材搭建了一座沒有時間邏輯的境域。所以真正的藝術家是有感知靈境能力的。
我習畫30餘年,初學時,也是把畫面的形質、筆墨、結構等外在因素作為標準,當年也畫了許多得意之作並深得觀者好評。現在想來實在是汗顏。繪畫反映的是風格,是面貌,是人,更是眾生中獨特的人的思維。這是只有極少數人才能進入的境域,這個境域是在現實中看不到的。多數人只能通過別人的腦袋和作品一窺真界。
十五、六歲開始學習中國畫時,就在老師的指導下系統的研習了唐宋的工筆類型繪畫、元至明清的文人寫意畫、以及不為大家所知的另一典型流派——沒骨畫。對中國畫有了這麼個全面認識,此為所幸,至少現在專攻一藝時,不會一葉障目。也正是如此,才有了今日不知出自何處的畫風和個人面貌。後來準備考美院,我聽人説老美院在長安的垣上。隨後,一夜夢到一片灰瓦房和長長的坡道,坡道盡頭橫著一塊斑駁的照壁,向後走去,一切像是真的。後來在畫友的帶領下第一次去了美院,竟如進入靈境,一切如夢,當時真不知現實為何物。再後來,在斑駁照壁後面的灰色房子裏一住便是近七年,每日如在夢中。我自知是靈境中的清醒人,深知此境之夢是上蒼賦予我習畫的異樣空間,所以格外珍稀,每日用功並一直徘徊在畫庫和畫室之間,在畫庫裏與各代書畫原作直觀,與各畫的作者神交、切磋長年。
當然在夢中也會做夢。在老美院灰色平房中,我經常夢中進入一座中式庭院:木窗聯古樓,長廊串亭間,小榭映池塘,大師揮毫端。我想可能是哪處空間錯位的原由。
七年前,一次去北京中國畫研究院辦事,又一次進入了恍若隔世的空間。當時的研究院沒有門頭和顯著的掛牌,第一次進入院子後,我在迷宮般的回廊裏曲折而進,踏上了木質的二樓地板,推門來到了龍瑞先生的畫室,龍先生給我説了很多。
信筆於此,坐在房內——這間聽同事説曾經是黃胄、李可染以及何海霞先生都使用過的畫室。我靜靜地看著夕陽柔和的光線下今夏爬上窗欞的青藤,透過青藤是一片山楂小樹,小紅果可愛的令人心醉。樹後的二樓就是龍先生的畫室,還是那個房間,一直沒有搬。
喬宜男2012年10月17日
于北京中國國家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