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當代油畫來講,我們必須超越寫實與非寫實的評價標準和欣賞品味,進入到藝術的本質層面上進行探討,才有可能探索出一條繼後現代主義之後的新路。油畫語言的獨特性體現于繪畫語言的視覺新意、視覺形象轉化、材料的獨特性、油畫語言的書寫感等特質之中。我們不僅應該對油畫材料的發展過程有所了解,也應該對其化學性質有所掌握。如從早期的墻體濕壁畫,一直到樹脂材料的發明使用,是油畫得以從墻上轉移到畫布上來重要原因。技術的進步,擴大了畫家的表現領域和表現手段。油畫不僅是藝術家思想情感的載體,它也是一門專業技術。它包括畫布底子的製作、色彩顏料的配置、媒介劑的使用、設色程式合理性,以及色彩透明度與純凈度的整體把握等。這使得油畫材料不僅具有色彩之美和造型之美,更具有油畫的質地之美。
油畫語言還可以具有書寫感等。例如從筆觸的角度講,德庫寧的用筆,實際上是一個結構和拼合的過程;奧爾巴赫,則更是一種物理性的表現。筆跡遺留下繪畫所要傳達的內容,全部展現于畫布之上,畫家在運筆的過程中享受著繪畫的過程。書寫的狀態也是一種對繪畫語言可能性的實驗。正如約翰•伯格在《看》中所説:“將繪畫轉變成一種個人的想像力,一種表現個人風格的特徵。”只有對繪畫程式與材料的潛心研究並舉,繪畫中手不應心,詞不達意的毛病才能解決。
在我的《真實的境遇》系列作品中,運用肌理和有意或無意而得的筆觸狀態,表現當下文化語境中的某種疏離感與陌生感,工業文明將人異化為其肌體中的寄生物,人面對傳統産生前所未有的距離感。這並非簡單的摹寫,而是一種情緒的心理傳達,對個體潛意識的某種探尋。
我認為在未來二三十年內,肖似與否這一評價標準必將改變,取而代之的,既不是純粹的寫實主義,也不是抽象主義,而是介於二者之間的第三條路——帶有強烈個性色彩的形象表達。正如德勒茲所説“探索出一條介於抽象與具象之間的第三條路。”我們觀看委拉斯貴支與倫勃朗晚期的繪畫作品時,可以發現儘管技法不同,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徵——生動的筆觸所産生的不似之似形象美感。而義大利的表現主義大師基弗,在顏料之間生拉硬拽的過程中,展現著隱藏于顏料下面的某種強烈的內在力量。從而獲得了屬於他個人的獨特風格。油畫從本質上講可以超越不同的時代,超越東方與西方,它完全是一個充分尊重個性探索的新語言。油畫將成為一個個性具足的客體存在,具有不可替代性,它既不依附於文學視覺化的功能,更不從屬於攝應照片的再現功能,而是一個真實的客觀存在。
同時,油畫的繪畫語言具有多種可能性,關鍵在於能否找到屬於自己表達方式。實際上,油畫(其他畫種也是如此)就是自己與自己的對比,當畫傢具有足夠的自信心,就會産生不同的表達方式。每個人都應堅持探索自己的表達方式,其原因在於:油畫中沒有唯一的真理,油畫可以體現每個人都不同。當藝術沒有一個統一的尺度時,藝術的價值就出現了。例如在中國畫領域,特別講究師承關係,每個人都被置於這一師承關係中,極少提倡個性的創造。這種現象于明清時期,顯得尤為明顯。而當徐渭、倪瓚、石濤等人跳出樊籬時,我們才看到藝術中超越的可貴。藝術的超越是需要有勇氣和信念才能實現的。
縱觀中國現代,處於一個不自信的時期,包括科技資訊及文化領域,都在向西方學習,標準均來自於外部。按照這個價值取向來説,當某種評價標準作為唯一選擇時,個人的創造性價值就消失了,個性的建立和發展的可能性也就不存在。在塵俗的世界裏,等級森嚴,儘管這種不同在現在看起來隱蔽得多。然而,在藝術的世界裏,卻不存在這種等級制度。我們可以欣賞某位前輩藝術家,但同時他也是我們需要超越的界碑。“青年藝術家們將榮譽繫於忠實的繼承之中,但它又毀於這忠實。”塞尚超越了傳統的桎梏而成為現代藝術之父;石濤超越了中國畫的成法而創立了“一畫之法”,甚至亦可稱為中國的現代藝術之父。
當藝術不再成為權貴的附庸、利益的工具,而轉向對社會和人性進行多面向的剖析時,來昇華俗世的精神和心靈,藝術或許更能彰顯它的珍貴和意義。
張學
2013/6/17于京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