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迪安:東旺的作品是一個非常豐滿的世界

時間:2014-05-16 15:01:32 | 來源:藝術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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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您什麼時候開始關注忻東旺的?

范迪安:作為東旺的朋友和同仁,我們有著很多交往。我在中央美院工作的時候,就特別注意從研究的角度去看東旺的新作,去看一個藝術家在當代的成長和成熟。到了中國美術館工作之後,我就更加注意忻東旺藝術的社會價值和社會意義,也就是説他的油畫創作是我們整個中國當代油畫和當代美術中的一個重要典範。在我看來,他的眾多作品不僅是為他自己畫的,更多是為這個社會、為這個時代畫的。可以説,我對他絕不是以一時一地的經歷作為印象的,而是將忻東旺的人生和藝術作為一個非常有代表性的坐標點放在中國當代美術發展進程這個大坐標系裏。

記者:您覺得他作品有什麼特點?

范迪安:我想東旺的藝術給人的印象之所以深刻,應該説有兩個突出的原因。第一個原因,他長期關注民生、關注普通人,用自己勤奮的勞作為這個社會中的不同角色來進行藝術的照相,尤其是對農民工的大量關注,他的作品、他的藝術為這個時代留下了很重要的視覺記錄。第二個原因,他是一個油畫上的高手,從技巧、從造型角度來説有著非常嫺熟的手法和豐富的經驗,甚至可以説他早年畫的,當然後來也在繼續畫的“大白菜”都不應僅僅被視為靜物來看待,而更多的體現出他對寫實技法的探索。

所以在我的印象中,東旺是有藝術理想,特別是有文化關懷的一位藝術家。這種關懷體現在他與農民工和城市的不同階層的人進行交流、交往,用他自己非常敏銳的眼睛、敏銳的感覺來捕捉這個時代人的形象。我覺得有一件工作很需要做,人們應該把東旺所有畫過的人做圖像志的研究,也就是説他在當代社會變革的同時是複雜的社會結構中,他的關注重點始終在於當代的人物,從人物的身份、命運到他們的角色、形象。我覺得作為一個中年藝術家,忻東旺能夠以人作為主題做長期的探索,他的藝術要表現的重點始終是這個時代的人,這非常難能可貴,展現出一個藝術家非常重要的品質。所以每逢東旺有新作出現的時候我都非常的興奮,因為我想作為一個當代的藝術家應該用自己的畫筆為當代人照相,為當代人的社會存在和精神面貌做一種視覺寫照的工作,東旺在這樣一個藝術方向上長期如一的奮鬥,為我們的當代美術留下了非常寶貴的財富。

記者:2002年的時候,您接觸過《中國當代油畫寫生人物選》,提到優秀寫生作品的價值應該是獨立和獨特的,是畫家面對自然的直接表現。忻東旺的作品大多數都是寫生來的,您怎樣評價這其中的意義?

范迪安:從中國美術教育系統的總體特點來看,其優長是能培養畫家堅實的、直接的造型能力,也就是通常所説的寫生能力。中國的藝術學府一直堅持用一種文化上的寫實主義觀念來進行教育和指導,由此使得許多畫家能夠通過這樣一種寫生的道路走向自己的創作世界。

寫生的概念其實也是個創作的概念,這在東旺的藝術中體現得特別充分。寫生需要畫家有著極為敏銳的感受力,這種感受力即包括了油畫的造型方式、塑造方法、技法等方面的感受力,更重要的是對對象敏銳的洞察力。通過觀察,通過交流,在表達中能夠把對象的身份、性格甚至對象的命運都能得以被塑造。可以説,東旺在這方面是十分突出的,他長期以來從不畫虛無的、空洞的內容,總是面對著具體的人物、風景、靜物來進行他的藝術表達,東旺的寫生其實是一條跟創作緊密相連的道路。所以我覺得他的作品也不完全可以用寫生這個詞概括,而是一種在寫生中的創造。最重要的是他一直面對的是鮮活的人,而我們的社會正是由無數鮮活的個體組成的。東旺用一幅一幅的作品、一個一個的形象來進行積累,由此形成了忻東旺藝術世界中“人的世界”。

當然,對人物的描繪需要有非常精湛的技巧在支撐,所以東旺在研究人的過程中,在研究人的表達的同時他也極其注重油畫語言的表現力。通過東旺留給我們的作品可以看到一個當代油畫家如何在新的歷史條件下、新的文化語境中來堅持自己視覺圖像的創造。所以他的作品個性鮮明、風格鮮明,這是因為他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表達語言,其中包括了堅實的造型、極有魅力的色彩以及對細節的刻劃,也包括運筆的個性痕跡,這些語言構成了他對人物表達的深度、強度,也包括了在視覺圖像創造上的新穎性。

從理論上講,可以很明確的認定東旺是站在當代用自己的油畫探索來書寫中國油畫時代發展的篇章,用自己的探索使得中國油畫更寬闊也更深刻的表達中國人的形象。通常來説,油畫作為外來畫種,經過20世紀初以來幾代藝術家的努力演變出中國藝術家的造型語言,使其變成中國藝術家表達思想和情感的方式、方法。東旺在新歷史條件下,研究西方油畫的造型經驗,得到了許多長輩藝術家的指導和鼓勵,但是我覺得他在油畫探索目標的設定上是有著清晰的獨到見解的,那就是要在已有的、歷史的、前人的油畫藝術語言基礎上走出自己的路。

這麼多年來,他在藝術理想和藝術目標上非常堅定。一方面體現在主題的確立、題材的集中,特別是對人的時代形象進行了深入研究。另一方面,他在油畫的語言和油畫表現力上對於古今中外許多流派已有的經驗和特點進行了理解和消化,由此非常淋漓盡致的把自己的情感以油畫表現的力度、深度在作品中體現出來。

記者:您是中國美術館的館長同時又是著名的策展人,從策展人的角度上來看他的畫有沒有國際性?

范迪安:這個問題提得很好,特別是在東旺過世之後,我覺得有必要對他的整個藝術歷程中從學習到創造的過程進一步加以研究。通過這個研究我們可以發現東旺在油畫的探索和發展上究竟怎樣做出了貢獻,這個貢獻不僅要放在中國油畫發展的歷程中看待, 還要由此來發現中國的藝術家如何站在當代社會條件和文化語境中來用油畫這種語言來表達時代的、當代的精神。通常都説中國油畫是從西方學來的,但是在優秀的藝術家那裏,他們已經把來自西方的油畫語言變成了自己言説的語言,變成了自己表達時代感懷的語言,東旺在這個方面非常突出。

總體來説,西方對中國藝特別是中國油畫的新的發展還是了解不足。我經常關注展覽也經常參與策劃展覽,只要有大型的展覽特別是要介紹中國當代藝術發展的時候,我都特別希望裏面有東旺的作品,通過進一步研究東旺的藝術並把他向世界畫壇介紹,讓更多的國際公眾能夠看到東旺在油畫藝術的當代取向和當代精神上的獨特性,我認為是非常重要的。因為他的作品有兩個非常鮮明的特點:第一,他畫的是今天中國人。不管是單獨的一幅畫還是許多作品,都傳達出非常鮮明的資訊——這是一位具有當代情懷、當代思想、當代情感的中國藝術家,他要畫出人物特定的情感,他要畫出人物特定的表情、情緒,我相信會給不同文化背景的關注者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第二,他在油畫表現上有著精湛的技巧,能以此非常自如的進行內心情感的表述,形成了獨特的造型特點和趣味,以及從色彩到用筆的個人表達方式。這兩點會讓所有有藝術感知力的觀眾獲得感動,因為一位藝術家正是通過自己的語言來使我們和這個世界更加貼近。

記者:很多人説東旺是個很有思想性的畫家,您對這一點怎麼看?

范迪安:一位藝術家的思想性實際上在他的作品中已經首先得到展現。東旺的作品是一個非常豐滿的世界,他為這個世界投入了自己全部的情感,也包括他的精力和體力。他在塑造這麼多鮮活形象的時候,其實是把自己的心血擺到了作品之中,這一點讓我們特別感動。今天這個時代給中國藝術家提供了很好的條件,當然也有很多畫家很勤奮,但是東旺以一種非常真摯、非常樸素的情感去面對藝術創作。一位藝術家在作品中投入了多少,作品就展現給觀眾多少,所以看東旺的作品就可以看到東旺的整個人生。

我注意到東旺腦海中有一個非常內在的也是非常深沉的思想境界。嚴格來説我們交談的並不是很多,但是我陸陸續續地看到他寫的一些文字,在他的各種畫集裏都有很多他學習的、研究的、感受的體會。那些文字很樸素但是很有思想深度,表述流暢、坦誠率直。畫如其人,文也如其人,因為他的所思所想、所感所畫是個非常完備的整體。東旺早期的畫給我的印象就像西方的哲學家尼采一樣,尼采有篇文章題目叫《瞧這個人》,而東旺則是用他的畫筆畫出了“瞧這個人”。隨著他藝術上越來越成熟,我也注意到他的心境,一方面保持了熱情,但是另外一方面也更加趨於平實、平和、冷靜,所以他作品的整個境界就更加寬闊了,筆調似乎也更加舒暢了。

對東旺來説,藝術總體的風格前後是很連貫的,但是細細的追求起來也能看到他心境的變化,也有他在表達上更加從容自如的走向更加寬闊的境界這樣一條軌跡。所以,我認為東旺的作品和他的藝術的歷程確實值得更深入的研究,我也有意願能夠騰出精力對東旺的藝術做更多的了解,這既是對他的懷念,同時也能從他的藝術中更多的思考中國油畫、中國藝術當代的發展。

記者: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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