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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大凱:忻東旺的藝術成為了一筆學術遺産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4-05-16 14:55:11 | 文章來源: 藝術中國

記者:您是什麼時候第一次見到忻東旺教授?

杜大凱:我們(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是 1999年 11月份與清華合併的,此後發展成全科系的美術學院,成立了繪畫係、雕塑係、工藝美術系等等。分係以後就開始從全國吸收傑出人才,先後從其他學校或者從社會上引進了一些優秀藝術家。

東旺是我們選擇的對象之一。 2004年東旺被成功的引入我們學院,成為繪畫係的一名成員,我當時是系主任,為他的引入做出了一些努力,當然,在這之前我們並不認識,但我知道他的畫。清華引進人才的標準是很苛刻的,一是要有高學歷,二是要有知名度,要有各種獎項特別是全國性的獎項。東旺在學歷上欠缺一些,但是在藝術上卻很突出,他參加了當時的全國美展並獲得了獎項。

記者:《早點》獲得了一個金獎。

杜大凱:是的,當時他是在天津美術學院。儘管他的學歷背景形成了一定的阻力,但是包括我在內,系裏的很多老師,像施從老師、周延賓老師等等都非常欣賞他的藝術才華,我們不斷的通過東旺的油畫創作來確信對他的肯定,所以我們不斷的向學校打報告——合併以後我們沒有人事權了,人才難得,東旺的引進對於繪畫係油畫專業的發展肯定是非常重要的。經過幾次向學校進行陳述,最終引進了東旺,這對於清華而言應該是個很特殊的例子。從這一點上來看清華還是做得很好的,很有遠見,對一個學科的發展是很負責任的,我們先後引進的人才都為清華美術學院繪畫係的發展做出了很大貢獻。

第一次見東旺就是他來學校報到,給人的第一印像是個很樸實的人,我喜歡這種人,覺得很好相處。當時我們表示希望他把家儘快安置好然後趕快來上班,也沒有太多的交談或寒喧,連坐下來吃頓飯都沒有。在他調動之前我們並沒有見過,完全是通過媒體資訊和個人資料來了解他,然後決定引進東旺。連我自己也覺得很奇怪,怎麼會沒有見過面就做出這種決定,但事實就是這樣的。這並不是説我做得有多好,而是因為整個清華在這方面都是乾乾淨淨的,沒有齷齪的東西。更重要的一點,就在於東旺的藝術成就,這是他被社會、被學校認可的原因。

記者:第一次見到他的作品是什麼時候?和他相識之後,您對他又有著怎樣的感受?

杜大凱:就是參加全國美展的作品,現場和畫冊我們都看過,所以才考慮對東旺進行綜合性評估,才選擇引進。 2004年以後,東旺就成了我的同事了,我們逐漸熟悉起來,在學校裏我覺得我們之間還是很有默契的。從待人處事上來講,我願意直面所有的人和事,但因為考慮到在學校要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猜疑,所以我和東旺沒有過多的私下接觸,我今天還不知道東旺住哪。但我覺得從心靈上,尤其是在對藝術的理解、對藝術的追求上,我們都有相同的意向。

談到對他的感受,我認為他是個有天分的藝術家,比這更重要的是他的勤奮,在為人上他也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評。他始終是個很低調的人,從很基層的狀態打拼到今天,實際時間並不長,在短時間內通過奮鬥獲得聲譽卻仍能堅守奮鬥的狀態和心態,所以説他是個能夠客觀的面對自己、面對現實的人。他是個很勤奮的畫家,也是個非常勤勉的老師,在教學中他為學校做出了很多貢獻,對同學、同事也都很好,他的心靈很善良、很樸實,人也很好接觸、很容易親近,所以師生們都很慶倖能東旺能來到系裏。

對於中國美術界而言,東旺的去世是件不幸的事,對他的家庭而言則是更大的不幸。我想,對我們係來説也是如此。很多老先生都對他的藝術和為人非常肯定,很多傑 出的油畫家和其他門類的藝術家也對他極為肯定,成為了這個時代人們的一種共識,而他的英年早逝令大家感到一種無法補償的遺憾。我很久沒參加過追悼會了,連張先生、吳先生的追悼會我都沒去,我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承受力了,但是我去了東旺的追悼會。他的去世令我感到悲痛和惋惜,他的藝術正步入新的階段,他正在做各種各樣的探索,我對他前途的展望原來是看得很遠的,有著特別多的期待,現在卻只能在這樣的情景中追溯,實在是太可惜了。

記者:以回顧和總結的視角來看,您覺得忻東旺教授在藝術上的主要成就體現在哪些方面?您如何給他的藝術成就做一個學術定位?

杜大凱:當初我們之所以引進東旺,首先就是因為他是個有特色的畫家,他的藝術有著獨特的特徵。今天來看,人們都把他劃入寫實主義這一流派,從中國寫實主義油畫從傳承上來講多數都是受前蘇聯油畫的影響,很多美術學院在教學上也大致承襲這個傳統,但應該有不同面貌、不同風格的藝術家出現在這個領域裏。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有自己的學術傳統,這與中央美術學院還是有差別的,我們希望能夠有一些在藝術上有個性的、有獨立追求的、有特殊語言的藝術家能出現,這方面我們其實已選擇了很多,最終也選擇了東旺,就是因為他藝術上的獨特性,這與中央工藝美院一向的學術追求有著極強的因緣性和親和力,成為他之所以被選擇的一個基礎因素。

今天來看,我覺得這個判斷沒有錯。在整個中國美術界尤其是油畫界,東旺的學術聲譽越來越大,越來越獲得普遍的肯定,這都是源自他藝術上的獨特性。他最初的繪畫的風格有很多弗洛伊德的痕跡,但從題材和內容上來看又有著不同之處,東旺在技術上吸收了很多,但是最終呈現出的卻是樸實、真切的風格取向,這和弗洛伊德是完全不同了。我覺得這是一個中國畫家面對中國社會發展、中國藝術發展理應採取的一種選擇,很成功,他有所借鑒而不是進行複製,在借鑒技術的同時做了中國式轉換,而這種轉換又完全符合這個時代的渴求,對當代中國有著特殊意義。如果僅僅從技術上而不是從社會性上去做這樣的轉身,東旺也不會像今天這樣被普遍肯定。

我想,這個轉化應該和東旺本人的出身和成長經歷,以及他對中國社會的理解,對中國弱勢群體的認識、同情和關懷都是分不開的。所以,他的繪畫就被賦予了很多社會性的意義,從這一點奠定了被這時代肯定的基礎。當然,同代人中也有很多藝術家關注這種社會層面,但很難有東旺這樣獨特的視角和高超的呈現方式,所以説他是一位不可替代的畫家。

記者:您能否具體展開來談談他的視角和呈現方式?

杜大凱:這關係到藝術語言的問題。把東旺的畫放到同時代的那些畫家,特別是表現相同題材的畫家那裏比較起來看,你就會看見差別。一方面你會看到東旺技術的純熟,另一方面是他表現手法的深刻性,包括對情節、人物的選擇以及最終呈現出的結果,同時他的作品還流露出一點調侃式的狀態,方式又很智慧。這是在對中國現實深刻理解的前提下所做出的選擇,絕不是偶然,這種成果不可替代,在中國美術史上應該有他的一筆。

我看過他去年 5月在我們學院舉辦的展覽,那個展覽體現了東旺新的努力和新的追求,也感受到了東旺對中國藝術的情懷,他的很多探索都來自於他對中國藝術的理解。從某種角度上看,讓一個油畫家去深刻理解中國藝術是件不容易的事,中國油畫百年來的發展進程中,其中的一個局限就是油畫界缺乏對中國藝術的關懷與關照。我想,假設這種關懷與關照能夠多一些的話,中國油畫的發展可能會更進一步,而不至於出現那麼多模倣和徘徊。正是出於這種想法,我理解了東旺——他將對中國藝術的關懷與關照帶入到對油畫語言的探索中。

從呈現結果來看,我注意到他開始注重用線這一傾向,而線正是中國藝術的基礎成份。具體來説,線的線域減弱了他畫面中對體、面的塑造和立體感,加強了平面化的趨勢,倘使體、面塑造得很著重,那線的價值就沒有了,二者會形成衝突,強調用線和平面化之間是相互關聯的一個系統。從用色上來看,色彩的豐富性本來是油畫的一大 特點,但是我看到東旺畫的人體或白菜用色都很純粹,都是在有限的色系中極力去尋找豐富性。總體來看,把強調用線、平面化以及單純的顏色運用聯繫在一起來調整自己的油畫語言,這説明他在油畫創作過程中對中國藝術産生了更深層次的理解。

中國藝術在語言方面的價值應該被當代的藝術家們不斷認識和理解,更需要把中國藝術傳統的價值轉換成為對今天有意義的現實存在,這會在中國藝術的現代轉型中發揮更好的作用,使之呈現出一種不同於西方的當代性。今天,中國的油畫家們已經産生了這樣的自覺性,開始對中國藝術進行更為深入和清晰的理解,但能真正實現這種轉化的人並不多。在這條路上,東旺一直走在前列,他的探索是一種貢獻,帶給這個時代很多啟示。我想,對一些研究東旺油畫語言的人而言,他們一定會從東旺的探索中挖掘出更多的內涵,從而得到更多的啟迪。

另一方面,我想講一下社會性。改革開放以後,中國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轉型,從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轉型期,大量農民涌入城市成為了這一時期的必然,有很多複雜的社會現象開始出現。對藝術家的創作而言,這些現象為題材的選擇帶來了很多機會,但是藝術家有沒有足夠敏感的去把握是個問題。在十三億的人口總數中,農民工所佔的兩個多億是相當大的比重,他們的生存狀態不僅關乎他們本身,而且是影響到整個中國的社會問題,對這部分人命運的關注應該是藝術家所不能忽視的。我們應該很好的去想想,他們今天的生存狀態是怎樣?是不是有改變的必要?有沒有改變的必然性?改變的結果又該是什麼?解答這一系列問題需要很長的週期,在這個過程生成的千差萬別的複雜存在都應該是被藝術家所關注的。

對此,東旺有他自己的識別。他帶著一顆飽含同情與關懷的心去創作、去描繪,其中還帶有調侃式的幽默,傳達出一種面向現實、面向生活的樂觀態度,充滿希望、充滿期待。兩億多人命運的改變實際上就是中國命運的改變,所以這種希望與期待其實就是對中國改革開放整體的期待。從對弱勢群體的關照中,我們可以看到東旺對中國命運的關照——一個藝術家如果缺少了這些,無論人們怎麼去評價他,我都會感到他缺少某種最為基礎的東西。當然,今天的中國問題有很多,弱勢群體僅是其中一方面,還有很多其他的社會問題,但是東旺藝術蘊含著的社會關懷所産生的能量應給會給藝術家帶來某種啟示——假設你能夠對中國的問題有自己的識別,選擇自己關注的範圍,展現出特殊的關懷方式,你的藝術價值就會被歷史肯定,你也同時也會被肯定。從這一點來説,東旺做得很好,具有示範性。

記者:確實如此。您能否用簡短的幾句話來總結和概括一下忻東旺教授的藝術成就?

杜大凱:首先,今天中國的藝術家有很多,在這個上百萬人的群體中,東旺的藝術成為了一種特殊的存在,展現出獨特的面貌,這一點平庸的人是無法做到的,他非常了不起。第二,他和他的藝術都是屬於這個時代的,他的獨特性和這個時代有著緊密的關聯,這是對他在另一個層次上的肯定。第三,對今天而言,他的藝術創作成為了一筆學術遺産,對未來而言,這筆遺産會使整個中國的藝術更加豐富,成為中國藝術發展過程中不可忽視的一部分,甚至是極為特殊、極為重要的一部分。

我可以肯定,一定會有人繼續關注東旺,對他的藝術進行不斷的研究,不斷肯定、不斷挖掘東旺藝術對當代乃至對未來的價值。我更堅信,一定會有人將東旺沒有做完的事情接力過去,因為他的藝術對整個中國藝術發展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記者:如果接下來有人會對忻東旺的藝術成就進一步的梳理和研究的話,您能否在研究方向或研究方法方面為這些研究者提出一些建議?

杜大凱:去年5月的展覽作品相對比較多,從一定意義上來看是東旺藝術相對整體的呈現,但是這還不夠。東旺曾做過一個很簡短的自述,從他學藝術開始,我覺得可以以此為線索去把他一生做一次梳理,一次學術性的梳理。研究者們可以把他的成長過程和藝術歷程分成幾個階段,探究在每一次改變的背後,其個人的原因是什麼,社會的原因是什麼,藝術的原因是什麼,這是件很有意義的事。另外,對他最終形成的藝術成就,人們必須要做更進一步的學術分析和梳理,闡述清楚東旺究竟在哪些方面對中國藝術有著別人無法替代的貢獻,也包括要探究明白他沒有做完的事情是什麼。這些問題經過分析和梳理會變得清晰起來,會帶給別人以啟示,會使我們的藝術發展得更高、更遠。我想,如果能做成這些事,東旺地下有知一定會感到欣慰。

記者: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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