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子夫婦新居內合影 到重慶後,唐瑜出任中國藝術劇場經理,幫助吳祖光、張駿祥等人出版過劇本。滇緬公路通車後,唐瑜回過一次緬甸,再次返回重慶時,他的哥哥派了兩部大卡車,一輛小轎車與他同行,作為臨別贈與。兩部卡車中,一輛裝滿了因戰時短缺而暢銷的各類物資,另一輛則裝滿了食品。回到“陪都”的唐瑜,每當手頭緊時,就將車上儲存的部分物資賣掉,到最後,乾脆連車也一併賣掉了。一次,吳祖光和唐瑜一起走在中一路的某個路口,看到迎面駛來一輛豪華耀眼的新車,唐瑜卻突然挪不動步子了。汽車穿過雨後的積水,將路邊的吳祖光和唐瑜濺得渾身上下都是泥點,唐瑜依然沒有反應,只是扭頭呆呆地注視著汽車消失的方向,半天才説:“這車是我的。” 為了方便更多的朋友居住,唐瑜將自己在昆明一家電影院的股份轉讓掉,在離“依廬”不遠處租下一塊地,親自繪圖設計、督工建造,蓋起了一所可供十多人居住的大房子,並在客廳裏砌了個漂亮的壁爐;與“壁爐”諧音,這所宅子被命名為“碧廬”。為慶祝“碧廬”竣工,唐瑜等人特地舉辦了一次盛大的舞會,重慶的文化名流紛紛捧場,慶祝從此多了個同仁聚會的場所。在《新華日報》主持“國際專欄”的中共人士喬冠華見到“碧廬”後,稱讚唐瑜的設計很有西班牙味道。這是座二層小洋樓,吳祖光夫婦、金山夫婦、戴浩、盛家倫、方菁、薩空了、沈求我等人都先後在這裡住過。這些文化人雖然大多數無黨無派,但都對共産黨人懷有好感,其中一些甚至是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的常客。他們非常願意在夏衍的領導下,做一些有意義的工作,共産黨方面也常常選擇在這裡召開一些重要會議。時間久了,國民黨特務當局也覺察到了“碧廬”的來客們與共産黨之間存在著某種關聯。在“碧廬”前方約二十米遠的坡地上,有間竹子搭建的小茶棚。從某天起,茶棚裏每天都有幾個人在那打麻將,眼睛卻不時瞟向“碧廬” 的大門和窗口。唐瑜他們知道這座樓被特務們晝夜監視起來了,乾脆在二樓窗口處也鋪開了一桌麻將,和他們“打擂臺”。夏衍、黃苗子、鬱風、戴浩、馮亦代等人自然是“碧廬”的常客。在這裡的住客中,盛家倫是最為散淡的一個,生活沒有規律,也疏于著書立説。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是“碧廬”友人圈裏難得的通才,他中外文俱佳,既能和喬冠華談論國際形勢,也能和徐遲探討現代派藝術……盛家倫的自由散漫讓黃苗子很是喜歡,倆人甚至相約去書店偷書,以得手多少來判勝負…… 苗子與丁聰也得以在重慶重聚。一次,倆人去參觀一個關於近東地區風景的展覽,在展廳,苗子注意到了一張印有古埃及壁畫的明信片,上面的壁畫美不勝收,苗子越看越愛,乾脆將明信片無聲地收入了自己的皮夾。接著,苗子若無其事地繼續參觀,倒讓身邊的丁聰為他捏了一把汗。參觀結束後,倆人走到展廳門口時,一位與黃苗子相識的管理人員朝他伸過手來,十分謙遜有禮地説:“黃先生,這明信片等展覽會開完,由我們送到府上好嗎?”黃苗子偷偷地看了一眼丁聰,卻發現丁聰早已經急得滿頭大汗,似乎是他自己做了錯事。這一時期,秧歌劇《兄妹開荒》從延安流傳到了重慶。在劇中,來地裏送飯的妹妹罵假寐的哥哥是“流氓”,“流氓”三字,在陜北話裏就是“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人”;這一稱呼讓“碧廬”裏的住客覺得頗為有趣,便將它首先安到了盛家倫身上。但生活不規律、晚睡遲起原是文藝界的普遍現象,於是,“流氓”的稱呼被叫來叫去,成了大家取笑彼此的代名詞。一天,郭沫若和徐冰等人剛踏進“碧廬”的門,便聽見裏面笑聲一片,原來,大家又在拿“流氓”三字相互取笑。郭沫若也來了興致,當即説:“給你們取個堂名吧,就叫‘二流堂’好不好?”大家紛紛説“好”。徐冰叫人去取紙筆,以便讓郭沫若當場題字作匾,但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相宜的筆、墨,更別説大幅的宣紙了,只好作罷。來重慶不久後,鬱風遇到了曾在南京中央大學任教的徐悲鴻。徐悲鴻已經在重慶籌備成立了中國美術學院,正計劃帶領一批師生前往成都青城山寫生。他熱情地邀請鬱風同行,鬱風欣然同意。在青城山,鬱風體驗到了戰時難得的閒適與安謐。在給袁水拍的一封信中,她動情地描述:混合著草香的清新的空氣,好像從沒有被生人呼吸過。那叢生的肥大的草葉,托兩朵潔白或金黃粉紫的野花。陽光從林子上面透露下來一絲絲的光圈兒,散點在綠茸茸的斜坡上。光和陰影織成的色彩是難以表現的。……蝴蝶多麼自由的翩飛,飛出幽谷去了,那裏是伸展到天邊隱在雲靄裏的地平線…… 黃苗子的來信很快到了成都,倆人的通信從此時起變得頻繁了。在這之前,苗子雖然曾和一位小姐有過交往,鬱風的影子卻一直在他心中揮之不去。久歷戰亂,倆人都有些疲憊;重慶重逢,無疑為彼此感情的升溫提供了良好的契機。整日在官員們中間週旋的黃苗子,在信中透露了官場生活帶給他的苦悶:半天放假,除了那些可厭的,完全和意志相反的應酬,虛偽的來往,假的笑,和乏味得可怕而一點不‘幽默’的‘公事’以外,我寂寞得要命。……書看不進去,我懷疑著書本的益處,狗蛋們我不願意去看他,我覺得他們同我一樣無聊,他們沒有一個人在務著‘正業’,家倫,阿lang,偉,他們見面時無非發些最無用的牢騷,就是講些最淺薄的俏皮話,可以説是用懶惰伴著無賴過日子。一些繁文縟節讓他煩躁:我感到太滿足而又太缺憾了,我甚至於惱恨那些伺候太週到的傭人,我出進洗手間他們就端著毛巾等我,為了什麼來由呀,天!我常常想到有一個自己的時間,一個清凈的地方讓自己去休息,把腦子清理一下——猶如清理那亂七八糟的衣箱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