讚化一下蒙了。他想救她跳出泥淖,讓她做個自由的人,她竟不願接受他的情意,真是太奇怪了。他很想知道是什麼原因,便跟了上去,同她一起走進了廣濟寺的滴翠軒。 滴翠軒相傳為黃山谷讀書的地方,現在已辟為遊人歇息的茶座。他們在臨窗的一張桌邊相對坐下。玉良愁雲籠罩,低頭不語,看著茶房擱在她面前的茶杯。她揭開蓋,一縷熱氣從碗麵嫋嫋升起,慢慢消散在空氣中,茉莉花和茶葉在杯中上下浮動,她的心仿佛也跟著它一起沉浮。 讚化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擰起了眉頭,輕輕問道:“你説説原因吧!” 玉良嘆了口氣,輕聲地向他述説了自己的不幸身世。説完,她悲哀地望著讚化,幾乎是乞求地説:“大人,回揚州,我一個孤苦女子,無依無靠,無疑是從一個火坑跳進另一個火坑。大人的情我白領了,大人的恩我更無從報答。大人,我欽敬您,我知道您也喜歡我,我求您把我留在身邊做個傭人吧,我願終生侍奉大人。”玉良眼裏噙滿了淚水。 這時,一個賣報的孩子正沿著茶座走過來,嘴裏不停地叫喚著:“賣報,賣報!剛出來的晚報!桃色新聞!” 讚化似乎敏感到什麼,忙遞過去一枚銅板,接過一張報紙,瀏覽起來。突然,他的臉色陰沉下來,變得鐵青,嘴角也有些微微顫動,把報紙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自語似的罵道:“無恥!”站起身來,面向遠處的荷塘。 玉良見狀,嚇了一跳,膽怯怯地伸手拿過報紙,找到讚化剛才看的地方。她雖然識字不多,報上文章的大意她還是領會了。原來報上登了篇攻訐潘大人的文章,講他不理海關政務,沉于女色,獨佔一妓在家。她明白了潘大人生氣的原因。心裏一陣難受,是她連累了他。要是她不求潘大人救她,他就不會受這種氣了。內疚、悔恨折磨著她,她大大落落地站起來。 玉良的直陳心曲和小報上的文章,此時在讚化心裏翻起了波瀾。他了解玉良的心曲,他同情她,喜歡她。他也明白了那篇文章的背景和企圖,無非是想對他施加壓力,要他在關稅上給他們一點讓步。“嗯,這可辦不到!”一個決斷已在他心中定下,他要給陰謀者一個意想不到的回擊,要他們哭笑不得。現在他要考慮的是怎樣同玉良説了。 “大人,都怪我的命苦,連累了大人,我不知如何……”玉良走到讚化身邊,滿臉淚水,躬身低頭輕聲地説。 讚化忙打斷她的話説:“不要難過,我們到外邊去走走吧!” 玉良跟在讚化身後,走出了滴翠軒。讚化在一棵廣玉蘭的濃陰下站住了,他誠懇地對玉良説:“玉良,你是個好姑娘,又很聰明,在我眼裏,你還是個孩子。我長你十二歲,家中早有妻室兒女,我總不忍委屈你。現在看來我已沒有別的辦法了,要是你願意,我就決定娶你做二房。明天就可以在報上登結婚啟事。” 玉良的眼睛放出了異彩,抬起頭,大膽而嬌媚地看了讚化一眼,輕輕地説:“大人,如果對大人沒有損害的話,我願意終身侍奉大人。” 第三天下午,馬會長來到監督宅邸,一見讚化,便滿臉堆笑,抱拳拱手,連聲地説:“恭喜!恭喜!美女配英雄,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哇!” “哦?馬會長這麼快就知道了?”讚化故作驚訝地問。 “報上一登,還能不知道嗎?” 讚化“哈哈”地笑了兩聲,請馬會長在太師椅上坐下,一邊説:“看來馬會長很關心報紙嘛,前天報上的新聞,馬會長也知道了?” “那是小人之見,潘大人不必計較。” “民眾監督我們海關工作嘛,這是好事。話又説回來,若不是這篇新聞,喜事哪能辦得這樣快呀?哈哈……當然了,還應該感謝馬會長牽的紅線哩!” “哪,哪。”馬會長已品出了監督大人的話中有話,連忙掉轉話頭説:“我只顧講話,倒忘了正事。”説著向客廳外一抬手,“拿過來!” 馬家的僕人托著一個沉甸甸的紅布包,輕輕放在他們對坐的方桌上,就退下了。 馬會長解開布包的結子,露出白花花的銀元。 讚化不動聲色,他已知這招的含意,裝作不解地問:“這做什麼?” 馬會長光額上閃著油光,小眼睛不停地在讚化臉上閃動,他知道讚化這是先發制人的明知故問,便也採取主動向讚化側過身,顯出親密的神態説:“我們知道贖出張姑娘,又辦喜事是要一筆錢的,潘大人廉潔奉公,手頭並不寬裕,這是商業同仁的一點心意,表示祝賀,請大人笑納。” 讚化裝出非常感動的樣子,也側身面向馬會長説:“馬會長和諸位的盛情我領了。不過,錢不能收,您是最關心兄弟的,難道還想讓報紙上給我再添條新聞嗎?哈哈……馬會長,辦喜事我打算一切從簡,只略備一席喜酒,明天一定請馬會長來賞光。” “不敢當,不敢當……” “怎麼不敢當?你是當之無愧的月老大人嘛!哈哈……” “哦!好好……”馬會長滿臉尷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