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藝術 當阿拉伯軍隊于7世紀入侵非洲時,他們首先佔領的是埃及,它當時是拜佔庭的一個省,也是非洲最著名的古代文明的發源地。第十四章把古埃及放在地中海世界的背景下介紹,是因為它與美索不達米亞、希臘和羅馬的交往是西方藝術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但埃及文明起源於非洲,是非洲人民的創造,記住這一點對我們會很有幫助。 養育了埃及的尼羅河同樣哺育著埃及以南一個名叫努比亞的地區的各個國家。努比亞通過貿易網與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地區相連通,非洲豐富的自然資源 烏木、象牙、黃金、熏香和豹皮 正是通過努比亞流入埃及的。最有名的努比亞王國是崛起于西元前10世紀並延續了1400多年的古實。圖中這件黃金飾品出土于一座古實王陵 阿瑪尼沙克托(Amanishakheto)王后金字塔。一個造型精緻的山羊頭從飾品中央向外突起,在古實,跟在埃及一樣,它是太陽神阿蒙的象徵。在山羊頭的上方,日輪升了起來,它後面是一個逼真的古實神廟入口。 阿拉伯軍隊帶著戰利品繼續西進,他們穿過非洲的地中海海岸,迅速擊潰了駐守在古羅馬海岸城市的拜佔庭軍隊。但要征服非洲土著柏柏爾人,困難就大得多了。古代地中海世界非常熟悉柏柏爾王國。在古羅馬帝國時期,柏柏爾人與非洲的羅馬人混居在一起,偶爾還會有柏柏爾人升任羅馬軍隊的高級軍官。有一位柏柏爾將軍還當上了古羅馬皇帝。在被穆斯林佔領之後,柏柏爾人逐漸皈依伊斯蘭教,穆斯林柏柏爾王朝統治著摩洛哥、阿爾及利亞和西班牙。柏柏爾人還參與了橫跨連通地中海海岸與非洲大陸南部其他地區的撒哈拉沙漠的長途貿易。伊斯蘭教沿著這些古老的貿易路線,以和平的方式傳遍了西非大部分地區,最終産生了馬利傑內清真寺這樣的非洲伊斯蘭藝術。 穆斯林旅行者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發現的那個非洲曾經是、現在依然是差不多幾百種文明的發祥地,這些文明每一種都有其獨具特色的藝術形式。非洲藝術與其他任何藝術傳統都更能促使我們拓展自己的藝術觀念:藝術是什麼?它能採取何種形式?它産生於什麼樣的衝動?它有什麼功能?這些藝術的歷史大部分已湮沒無聞,這部分是因為一個簡單的原因:非洲的大部分藝術品由不耐久的材料,如木頭製成。儘管如此,20世紀的發掘活動還是發現了許多令人著迷的石頭、金屬和赤陶藝術品,包括像這尊赤陶頭像這樣的雕塑。 光滑的表面和D字形眼睛是諾克文化的雕塑作品的特徵,這種文化得名于一個尼日利亞小鎮,最早的一批諾克藝術品就是在那裏發現的。科學測試表明,諾克文物的製作年代為西元前500年到西元200年,或者説與古希臘、羅馬時期大致相當。這尊從脖子處斷開的真人大小的頭像可能屬於一件完整的人像。通過幾件已經復原的完整人像判斷,它那雕刻出來的複雜髮式原本可能配有大量珠寶和其他飾物。 諾克文化有可能影響了該地區年代晚于它的文化,但我們無法下定論。可以肯定的是,若干世紀之後,非洲最持久的藝術生産中心中的兩個就是在離諾克地區不遠的地方興起的。一個是13世紀開始成形的貝南王國。貝南地處尼日利亞境內諾克遺址以南的一個地區,在一個與它産生於同一個世紀的王朝的統治下,它一直延續至今。 與古埃及統治者一樣,貝南的國王被認為是神。神聖君主制在許多非洲社會中很常見,藝術常被用來強調和支援這種制度。在第五章,我們就見過一個獻給貝南國王的手的黃銅祭壇。祭壇通過對稱佈局反映了國王的中心地位,通過等級尺度(他的體形比隨從們大)表現了他的重要性,通過比例(頭部佔據了他全部身高的三分之一)體現了他頭部的象徵性作用。
這些元素再次出現在宮殿區的皇家祭壇中。在傳統上,每任國王在登基時都會命人製作一個供奉其先父的祭壇。本圖中的祭壇供奉的是19世紀末的君主奧翁拉姆文(Ovonramwen)。祭壇中央擺放著一尊黃銅雕像:一位國王站在中央,兩個隨從分列兩旁。與那個供奉手的小祭壇一樣,等級比例突出了國王的重要地位。這一對稱佈局位於一個更大的對稱結構 整個祭壇本身的中心。在供案邊緣陳列著禮儀中使用的銅鈴,左邊三個,右邊三個。四尊較大的黃銅君王頭像也對稱地一字排開, 每個頭像頂部都插著一根象牙,象牙上刻著多個王室人物的浮雕形象。 1897年,英國軍隊襲擊了貝南王宮,搶走了宮中保存的大部分藝術品 在大約400年內製作的黃銅、象牙、赤陶和木頭製品。因此,我們可以在世界各地的博物館中看到與這幅照片中的這些供品類似的物品。細賞貝南黃銅頭像或刻花象牙是有益的經歷,但這些物品本不應孤立地來看,更不要説放在博物館裏供人觀看了。它們作為基本組成部分,在一個更大的複合式藝術品 整個祭壇中佔有一席之地。 根據口頭傳説,當前的貝南王朝是由一個來自西北方的約魯巴城市伊費的王子創立的。約魯巴統治者也被看作神,藝術家們雕刻了頭像來紀念他們。我們在第二章見過兩個這樣的頭像:一個是表現君王外在的、肉體的頭顱的13世紀寫實作品,一個是表現其內在的、精神的頭顱的抽象作品。雖然約魯巴藝術家已不再製作這類作品,但約魯巴的國王仍被奉為神,藝術依然致力於凸顯他們的卓越氣度。 在這張拍攝于1977年的照片裏,約魯巴國王阿裏瓦卓耶一世(Ariwajoye I)身穿華麗的禮服端坐在椅子上。他右手緊握飾有珠串的權杖,頭戴一頂圓錐形珠編王冠。王冠上有抽象化的國王先人形象,他們臉衝外,白眼圈的黑眼睛非常好認。冠頂有一隻珠編的鳥,圓錐形冠體上則冒出了很多鳥頭。這些鳥代表的是女性先人,國王必須從她們身上汲取力量。她們被稱為“我們的母親”,人們認為她們能變成在夜晚活動的鳥。一副珠串面罩遮住了國王的臉,因為他的臣民是不允許直視神明的。王冠體現了在世的國王與神聖祖先同在的觀念,因為戴上它,他的頭就跟他們融為了一體,他們的多只眼睛則向外凝視著。 20世紀初一位約魯巴國王命人製作的一個蔚為壯觀的珠編擺件也反映了類似的觀念。擺件的基座很像圓錐形的王冠。跟王冠一樣,擺件的前後部都有朝外的祖先臉龐(這裡可以看到其側面)。基座上站著一位梳著華麗的羽冠髮式的王妃,她身上背著一個小孩。這就像是阿裏瓦卓耶王冠頂端的鳥變回了那些身為王權保證的女性祖先中的一員。這個女人手捧一個供碗,碗蓋上有一隻小鳥。侍女將她的身體團團圍住,四個持槍的男護衛則圍著王冠狀基座站了一圈。在這裡,男性的力量根源被認為是體力,而更強大、更神秘的女性力量則是禮制(獻祭)和新生命(小孩)的源頭。 互補的性別角色也是這尊別致的雕像的主題,它的作者是居住在今天的馬利境內的多貢族的一名藝術家。雕像描繪了一對肩並肩坐在一起的夫婦,是以一種高度樣式化的抽象手法雕刻的。他們同坐的凳子以及男人摟著女人肩膀的那條手臂在實際意義和象徵意義上把他們聯結起來。這兩人的頭都斜著,都有管狀的軀幹、瘦骨嶙峋的四肢、馬蹄鐵形的臀部,連雙腿打開的距離都相同,所以幾乎一模一樣。但在這個基本的整體內部,差異出現了。男人體形稍大,通過手勢代表兩人説話,而女人則沉默不語。他的右手輕觸她的乳房,暗示著她的養育者角色。他的左手放在自己的生殖器上,這個動作是傳宗接代觀念的表現。女人背著一個小孩,但在圖中看不到;男人則背著一個箭囊。正如非洲雕塑常見的那樣,抽象在這裡是一個線索,説明這件作品表現的不是具體的人,而是神靈或概念。男人是父親、獵手、戰士和保衛者;女人是生育者、母親和養育者。他們和他們的孩子組成一個家庭 多貢社會的基本單位。凳子下面的四個小人兒可能象徵著他們從祖先或其他神靈那裏獲得的支援。這件雕塑原本大概是保存在某個神龕裏作為祭壇 人界與神(包括祖先神)界互通之地用的。
在許多非洲文化中,男性和女性的組織起著重要的作用。一部分這類會社可能負責的是入會儀式,使男孩、女孩為其成人角色做好準備。其他一些組織則參與社群治理或提供宗教服務和諮詢。這尊莊嚴的人像屬於某個叫“關”或“約”的會社。這些在居住在馬利境內多貢西南的巴馬納人中間形成的會社主要幫助婦女,尤其是那些在懷孕、分娩或養育孩子方面有困難的婦女。這個端坐的女子一副帝王氣派,雙眸垂視,似乎正在喚起自己體內的力量。她頭戴一頂挂有護身符的帽子,它表明她是一個非同一般的女人,因為這種帽子通常只有強壯的男獵手或男巫師才能戴。她抱著一個嬰兒坐在她腿上,嬰兒被刻成像要融入她身體的樣子;也許它正在從她體內孕育出來。嬰兒舉起的雙臂上方的豐滿乳房是養人的乳汁的保證。這尊每年都要在節慶時進行展示的雕像體現了那些向關社或説約社求助的人們的心願。 非洲的藝術時常充當仲介的角色,其目標是使事件達到某種人們所希望的狀態,而其途徑一般是與神進行接觸。最著名、最具視覺説服力的靈媒作品中包括剛果及相鄰的中非各民族的“恩基希”(nkisi,複數為minkisi,意思是“藥”) 魔力雕像。 “恩基希”是容器,裏面裝的是能讓術士們利用死者的力量為生者服務的東西。幾乎任何容器都可以成為“恩基希”,但在非洲以外的世界名聲最響的“恩基希”是凶神惡煞般的獵人雕像,比如圖中的這一個。它們被稱為“恩孔蒂”(nkondi,複數為minkondi),它們追捕並懲罰巫婆和作惡者。 “恩孔蒂”剛開始時只是一個簡單的雕像,跟其他任何雕像一樣,它也是向雕刻家訂制的。為了賦予它力量,術士須在它表面添加一小捆一小捆與死者和“恩孔蒂”將被要求施行的可怕懲罰相關的材料,也可能會加入其他物質。纏繞在這個“恩孔蒂”雙腿上的捕獵網提醒它目標是什麼,嵌在它眼中的鏡子使它能發現正在接近的巫婆。替尋求其幫助的私人主顧甚至整個部落辦事的術士念起咒語召喚並激怒“恩孔蒂”,促使它行動起來,激怒它的主要方法是在它身上釘鐵釘或猛砍。年復一年,鐵釘和其他東西越積越多,為“恩孔蒂”令人恐懼的威力提供了視覺證據。 非洲靈媒藝術的主要類型 而且恐怕是非洲藝術中最偉大的一種 是假面戲。假面戲中包含了雕塑、服裝、音樂和情節,所以它不光是要與神靈取得聯繫,帶來改變;它把神本身帶到了大眾中間。在西方的博物館裏,非洲面具通常是被當作雕塑來展出、欣賞的。但在非洲,面具絕不會作為一個孤立的死物向公眾展示。它只存在於運動狀態之中,它的角色只有一種,那就是降臨人間的神祇的頭或臉。 這張照片中的面具是諾沃(Nowo),即特姆內人的一種管理女性事務的婦女組織“邦多”的導師神。邦多社幫助少女為進入成人身份做好準備,然後把她們當作完全成熟的婦人引見給全體族人。與許多非洲社會的情形一樣,被認為即將成年的年輕人被從家裏帶走,集中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並學習成人的秘密、經受肉體上的嚴酷考驗。在此期間,她們被認為處在一種脆弱的“中間”狀態,既不是兒童,也不是成人。她們需要神的保護、引導和支援,才能成功地從人生的一個階段過渡到另一個階段。 在這裡,諾沃在幾個隨從的陪同下參加了邦多社的一個儀式。有光澤的黑色面具體現了特姆內人心目中理想的女性美和端莊氣質。環繞著底部的圓環可比作飛蛾的蛹:正如毛蟲破蛹而出後會變形一樣,少女從邦多社出來後就成了婦女。這些圓環也可看成是水的波紋,因為據説諾沃出生在仙女們居住的池塘或河的深處。綁在諾沃的複雜發髻上的白色頭巾表示了她對受她照顧的新入會者的同情,因為在隔離期間,這些新入會者的身體被涂成白色,以示其“中間”狀態。 在面對“伊傑勒”(ijele)表演時,我們必須拋棄自己事先關於什麼是面具的一切想法。作為尼日利亞伊博族最受尊崇的面具,“伊傑勒”只出現在特別重要的人物的葬禮上,將其靈魂迎入來世並降低他從一個生存階段向另一個過渡的難度。“伊傑勒”有流暢、分層的意思。“伊傑勒”的高大模倣的是蟻丘 在非洲,蟻丘的高度可以到達8英尺,而且伊博人認為蟻丘是冥界的入口。“伊傑勒”還是一棵聖樹,樹是生命的象徵,賢明的長者們會聚在樹枝下討論大事。“伊傑勒”的“枝椏”上的流蘇、鏡子和花朵之中有大量人和動物的雕像及其他面具 這實際上是伊博人及其社會的一份圖錄。許許多多的大眼睛表明瞭對無時無刻不存在(但通常看不見)的神界的留意。雖然外表莊嚴,但“伊傑勒”動起來活力十足:傾斜、飛跑、搖晃、旋轉。它是只在人間作短暫停留的偉大的意義 關於生命本身的 之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