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形色色的美神

希臘化時期，尤其在後期，對女神的雕琢已是千姿百態、不拘成法了。她的動作變得非常自由，神情也更趨世俗，人物形象全裸半裸都有。除了個別精品以外，總體上都看得出在明顯地追求官能美的刺激。如義大利敘拉古博物館的《敘拉古的阿佛洛狄忒》，這是一個富於肉感的少婦。女神的腰布已經滑落大腿，著意刻畫了一個豐滿的臀部；那不勒斯博物館《加利匹奇的維納斯》，又稱《美臀的維納斯》，因人們讚賞其臀部極為豐美而得名。人物上身著一短衣，但右肩部滑下，露出右乳房。右手撩起短衣衣角，腹部和整個下半身裸裼。一手舉起至左肩上方，一條長長的帷布經由左肩筆直瀉下至腳尖處，強烈地烘托了人物的曲線。女神回過頭來往後欲觀其美臀，姿態優美。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的《維納斯立像》，是一件難得的珍品。據考證是西元前2世紀的原作，除鼻尖破損、雙臂散佚以外，其餘保存完好。她略向前傾，頭部轉向左後方，露出一種嬌羞的神態。人物飽滿的乳房、纖細的腰身和美艷的肉體等，都雕琢得極其細膩。此外，像羅馬特爾美博物館藏的《昔蘭尼的阿佛洛狄忒》，雖然肉體美艷，但仍有一種優雅的風韻，保留了較多的4世紀藝術的光彩。羅馬加比多林博物館的《加比多林的維納斯》，則在古典風格的人物形體上加上了一些花飾：女神左手按于小腹的腰布上，而腰布向兩旁飄下彎成了一個花環狀。在柏林國立博物館藏有一陶土的《阿佛洛狄忒像》，也是西元前2世紀的作品。人物呈半裸體，穿長裙，但上半身幾乎完全裸露。女神在作旋轉舞蹈狀，左腳提起，雙手舉至胸前，頭轉向左，整個身軀是一個扭動的線條。加上迎風飄動的衣紋，整個雕塑産生一種歡暢的流動感。活潑的節奏，愉悅的表情與少女的典雅風姿糅在一起，刻畫出了一個運動中的維納斯的形象。這裡既有古典的幽雅與恬逸，也有希臘化時期的熱情和激動。這多種格調的集中與調和，也許正是希臘化時期藝術的其中一個特色。在這個時期，這種集中與調和的登峰造極之作，就是上面談到的《米羅的維納斯》。從雕像那闊大簡潔的手法中我們看到了5世紀藝術的精神，她與巴底隆神廟的雕刻很接近；但觀其表情、姿勢、身體比例等，又使人覺得她應該是出自四世紀藝術家之手；再從總體看，又具有更多的培爾甘蒙的樣式化的美感……所以，引起了無止無休的爭論。也許，她正好博採眾長、為整個希臘藝術做了一個總結吧!

上面列舉了古典希臘時期四個不同階段的一些代表作品。現在按時間順序，就其表現形式與風格特點作一排列比較：

如果用形象一點的比喻把它概括一下，那就是説，從西元前5世紀到西元前1世紀，阿佛洛狄忒的表現形式經歷了這樣一個變化過程：立正-稍息-起步-下蹲。當然，也許某個時期中可能出現例外，但總體上是不會有太大差別的。這是一個自然的變化過程，很有趣，但並非偶然。看來只是平常的生活動作的改變，但反映了當時社會審美趣味的變遷。在這種趣味的深處，掩藏著人類慾望的抗爭的底蘊。這是原始時代人類慾望的延續和發展。在製作《維倫堡的維納斯》那個年代，人類的祖先在功利的背後，也飽含著滿足生殖慾望的樂趣。所以在原始藝術中，“婦人亦佔原人意識之焦點也。婦人畫多裸體，或為妊婦，或為肥女，特別突出其乳房與臀部以求性的滿足”。一直到古典希臘的阿佛洛狄忒，又回復到了這種裸體的表現。不過，這並非簡單的重復，而是一種螺旋形的上升。原始的慾望已經昇華為一種對美的讚賞，劇烈的抗爭已經演變為對愛的追尋。阿佛洛狄忒已經成了人類愛與美的象徵。這種漫長歷史階段的演變，這種意識長河的沉積，不知通過了多少中間環節，也不知經歷了多少飛躍。它已經以一種不自覺的方式存在於人類的頭腦中。一直到後世文明社會，它還頑強地在審美活動中表現。不過，如前所述，這種本能的動機早在父系社會開始就受到了鉗制。到後世文明年代，這種鉗制又演變成一種社會的道德規範。在歷史上，如果説這種社會的鉗制往往表現為一種神性的話，那麼這種本能的動機往往表現為一種人性。前者常常是代表著一種精神的統治和禁錮，後者則常常體現著人的個性的自由要求。這兩者對立統一地存在於一定歷史社會的審美活動中，並且隨著經濟結構、政治制度的變化，矛盾著的兩個方面也在不斷地變化。反映在藝術作品上，一般説來，神性過分難免變成自縛，人性過分又難免流於奢靡。從整個歷史宏觀角度而言，古代希臘是一個理想的平衡。但就古代希臘這一段歷史的微觀分割來看，照樣也反映了這種對立的變化。透過上述列舉的幾件典型作品，還可以看到這種演變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