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

天目山採紅豆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09-07 09:32:11 | 出版社: 江蘇文藝出版社

秋月皎皎,清光似水。沿一層一層石階攀上山,仿佛步入藍色的童話王國。天空是半透明的,繁星閃爍,如同一天快樂的眼睛。遠處山峰蜿蜒起伏,在天際盡頭勾出一片青色。腳下小徑如銀,輕踩上去,仿佛“吱呀”有聲。周圍的嶙峋怪石,黝黝沉黑,更襯出月光的清亮。徐悲鴻與年輕人一樣,走至高興處,童心大發,雙手合在嘴上,“哦哦啊啊”,向遠山拼命死喊。同學們看老師如此放得開,更是瘋成一團,唱地方戲曲的,喊勞動號子的,歇斯底里狂叫的,亂七八糟的聲音,在空曠的山林中,久久回蕩。遠處野獸也遙相呼應,發出聲聲天籟之鳴。心與境的交流,人與物的交流,天與地的交流,藝術大師徐悲鴻,以及未來的藝術家們,在天目山這個秋夜,深刻領略到了天人合一的奧秘。

大家便可惜孫多慈沒有參與夜遊活動,説如果她能上山,披著月光軟軟地唱一曲黃梅小調,那情那景,肯定另有一番風味。

徐悲鴻很好奇,“孫多慈還會地方戲?怎麼沒聽她唱過?”

同學們就笑,“你是大畫家,大教授,我們做學生的,怎麼敢在你面前放肆?孫多慈和我們在一起,只要有聚會,黃梅小調是她的保留節目。最好聽的就是《對花》,‘郎對花,姐對花,一對對到田埂下……’”一些會唱的同學,忍不住,索性哼出聲來。

徐悲鴻説:“這個懶學生,明天好好懲罰她一下。我建議,回去就把她叫醒,就説有男同學被豹子咬傷了,嚇唬嚇唬她,看她什麼反應!”

大家一致叫好。

次日早上起來,住在一起的女同學,就按徐悲鴻所教,向孫多慈説了昨夜豹子傷人的事件,説之中,自然添了油加了醋,尤其是具體細節,描述得有鼻子有眼,同真的一樣。孫多慈信了,神色焦急,披起衣服就往男生住處趕,還一個勁地埋怨她們昨晚不和她説,攔都攔不住。

男同學見她一臉驚恐趕過來,都“嘻嘻”笑了起來。孫多慈當下明白了一半,眼睛一溜,沒有受傷的同學,更知道自己上當受騙了。就尖著嗓門追問主謀是誰。男同學不説話,但暗地裏都把手指向徐悲鴻。而徐悲鴻也不説話,一臉詭異的笑。孫多慈一看就氣上心來,調頭就走,兩行委屈的淚,從眼中汩汩涌出。

徐悲鴻知道把孫多慈給得罪了,忙跟著出來解釋,但無論怎麼説,孫多慈就是不聽,自顧自不停地抹眼淚。徐悲鴻不高興了,説:“這也怪你無組織無紀律,同學們都夜遊天目山,你為何賴在床上不起來?”

孫多慈説:“女孩子總有自己的事嘛,特殊情況,你就不能理解?”

徐悲鴻“哦”了一聲,“那好,今天老師單獨陪你去獅子岩寫生,算是賠罪,行不行?”

孫多慈抬眼看向他,破涕為笑:“真的?説話可要算話!”但轉過臉,看遠處同學正在對自己指指點點,又心生猶豫,“還是別去吧,讓同學們猜疑,不好。”

徐悲鴻道:“有什麼不好?我是國立中央大學的教授,要説自然就説,要做自然就做。沒有什麼不好的。”

獅子岩在開山老殿西側,因狀如雄獅而得名。從開山老殿往上看,獅首高昂,兩側有耳,上有兩目,下有巨口,無論形神,都十分相似。

孫多慈幾乎是被徐悲鴻拉上山的,越往上走,山徑越窄,植被越密,各色鳥獸的鳴叫,也越來越悅耳動聽。漸漸地,開山老殿被甩到了腳下,飛檐翹角掩在樹影間,偶爾才能看見。山谷間繞過來的風帶有寒意,但因為爬山用的氣力多了,熱了反倒覺得涼爽。再往上走,山也靜了,風也止了,遠遠的,白雲飄過來,似乎飄到他們手下了,但一轉眼,便化作若有若無的霧氣。

此時他們站的地方,是獅子岩巨口之處。這是個天然大洞穴,位於峭壁深處,向內凹進,闊五丈有餘,深二十余丈,高約五丈。洞前青藤懸壁,洞後細泉垂簾,四週蒼翠四掩,青苔累生。此地山幽谷靜,人跡罕至,是仙人出沒之地。

孫多慈説:“來之前我查過資料,也問過開山老殿的住持,説這地方叫張公舍,‘張公’是五斗米道宗師張道陵,他就是在這裡出生的。”

民間相傳,張道陵出生之前,母親夢見一位身高丈余的神人,左持杜蘅,右持薇草,飄然而來,執意相贈。細看,神人額高面寬,目光如炬,一身白色繡衣。夢醒後,其母不交而孕。分娩那日,本是晴空萬里的天際,突然出現一片金雲,飄飄蕩蕩,最後輕籠在獅子岩獅子口之上,接下來,山洞前後瑩瑩薄霧,光焰灼灼,馥鬱芬芳,氤氳其間。待散去,張道陵呱呱落地,其聲如雷。

徐悲鴻來天目山多次,曾多次聽説“張公舍”的故事。但由孫多慈的嘴裏軟軟説出來,並夾雜了她個人的愛恨,發于情,動於心,味道大不相同。

由張公舍再往上爬,山徑變得狹窄,時彎時曲,時緩時急,時平時陡。秋風中的山林,重重疊疊,色彩紛呈。銀杏黃得純凈,檫樹澄得厚重,楓葉紅得激情,柏枝紫得蒼勁,柳杉則巨幹巍巍,細葉森森。林木之中,山泉隱隱,忽兒近,忽兒遠,但始終相伴他們前行。

走得有些累了,孫多慈在後面跟不上來,掏出一條小白手絹,使勁為自己扇著風。一抬眼。看見身後有一棵高大的紅豆樹,樹上密密匝匝結滿紅豆。孫多慈驚喜地叫出聲來,“先生,你看,你看!這裡居然也有紅豆呢!”

徐悲鴻正在為孫多慈尋一根樹枝做拐杖,聽見叫喊,大不以為然。雖然紅豆多見於江西、福建、廣東、廣西等地,但在天目山一帶,也有出現。紅豆屬常綠喬木,枝葉繁茂,樹冠開闊。晚清興建公園成風,在南方城市,紅豆常被移栽為庭陰樹、行道樹。成熟期的紅豆,扁圓形,光澤鮮紅,種臍處有道黑色條紋。

但孫多慈卻癡癡地立在那兒,兩腮泛紅,是喜出望外的興奮,也是情竇初開的激動。“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她的口中,不由自主背出了唐代大詩人王維的《相思》。

徐悲鴻突然明白孫多慈的驚喜之情了,他的心動了一下,如一道電流劃過,涌出一層幸福。“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襛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艷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于語言。”看到立在紅豆樹下的孫多慈,不知為什麼,徐悲鴻的腦海中,突然跳出曹植的這篇《洛神賦》。恐怕還是少年時代讀過的吧,一晃二三十年過去,居然還能一字不漏背出來。為什麼?也許在心中,一直就把她敬作“洛神”,靈感所激,存在腦海深處的記憶也被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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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多慈與徐悲鴻愛情畫傳》 第四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