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

我負丹青!丹青負我!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08-27 13:50:19 | 出版社: 團結出版社

七八十年代以前我作油畫以野外寫生為主,大自然成了我任意賓士的畫室,但回到家裏卻沒有畫室,往往在院子裏畫。作水墨畫無處放置畫案,將案板立起來畫,宜於看全貌,但難於掌握水墨之流動。80年代住勁松,才有一間11平米的畫室,我的畫室裏沒有任何傢具,只一大張畫案,案子之高齊膝,別人總提問為何案子如此矮,彎腰作畫不吃力嗎?正是需要矮,站著作畫,作畫時才能統攬全局。傳統中坐在高案前作畫的方式,作者局限眼前部位而忽視全貌,這有悖于造型藝術追求視覺效果的創作規律,也正是蔡元培覺察西洋畫接近建築而中國畫接近文學的因果之一。中國畫的圖,《江山臥遊圖》、《清明上河圖》、《韓熙載夜宴圖》、《簪花仕女圖》,眾多的圖都是手卷形式,慢慢展開細讀,局部局部地讀,文學內涵往往掩去了形象和形式的美醜。直到90年代中期,可雨協助我找到了一間近60平米的大畫室,於是我置了2×4米的兩塊大畫板,一塊平臥,另一塊站立一旁,作畫時平面和立面操作交替進行,方便多了,從此結束了作大畫時先搬開傢具的辛苦勞動,就在1996至1999年幾年中創作了多幅一丈二尺的大畫,而我,也老之將至了。

1999年文化部在北京中國美術館舉辦吳冠中藝術展,佔用樓下三個大廳,規模和規格都不小,用文化部的名義為一個在世畫家舉辦個展,尚屬首例。我應該感到滿意,我是感激的,因這意味著祖國對我的首肯,我選了十件展品贈送給國家。但展覽結束後不久,人們還未忘卻作品的余韻,便有人策劃了連續3天的攻擊文章,一如“*”時期大字報的再現,在《文藝報》上發表了。有人告訴我這消息,我聽了很淡然。面對各種各樣的攻擊,我無意探究其目的。過不多久,《文藝報》又採訪了我,用凸現的版面為我説了公道話。

我經歷了幾十年文藝批判的時代,自然很厭惡,但其中情況複雜,具體事件還須具體分析。我想談對江豐的一些感受。我被調離中央美術學院時正值江豐任院黨委書記,即第一把手,大權在握。他是延安來的老革命,豈止美術學院,他的言行實際上左右中國整個美術界。毫無疑問,他是堅定保衛革命文藝、現實主義美術的中流砥柱,我這樣的“資産階級文藝觀的形式主義者”當然是他排斥的對象。但我感到他很正直,處事光明磊落,他經常談到文化部開會總在最後才議及美術,甚至臨近散會就沒時間議了,他在中央美術學院禮堂全院師生會上公開批評文化部長沒有文化,當時文化部長是錢俊瑞,大家佩服江豐革命資歷深,有膽量。錢紹武創作的江豐雕刻頭像,一個花崗石腦袋的漢子,形神兼備,是件現實主義的傑作。但反右時,絕對左派的江豐被劃為右派,這真是莫大的諷刺。據説由於他反對國畫,認為國畫不能為人民服務,國畫教師幾乎都失業了,但這不是極左嗎?如何能作為右派的罪證呢,詳情不知,但他確確實實成了右派。反右後,他銷聲匿跡了。很久很久之後,前海北沿18號我的住所門上出現過一張字條:江豐來訪。我很愕然,也遺憾偏偏出門錯過了這一奇緣。不久,在護國寺大街上遇見了江豐,大家很客氣,我致歉他的枉駕,他讚揚我的風景畫畫得很有特色,可以展覽,但現在還不到時候。糾正錯劃右派後,江豐復出,他出席了在中山公園開幕、以風景畫為主的迎春油畫展,並講了比較客觀、寬容的觀點,且讚揚這種自由畫會的活動,頗受到美術界的關注和歡迎。他依舊是在美術界掌握方向性的領導,觀點較反右前開明,但對抽象派則深惡痛絕,毫無商討餘地。大家經常説“探索探索”,他很反感:探索什麼?似乎探索中隱藏著對現實主義的殺機。我發表過《關於抽象美》的文章,江豐對此大為不滿,在多次講演中批評了我,並罵馬蒂斯和畢加索是沒有什麼可學習的。我們顯然還是不投機,見面時彼此很冷淡。在一次全國美協的理事會上,江豐講演攻擊抽象派,他顯得激動,真正非常激動,突然暈倒,大家七手八腳找硝酸甘油,送醫院急救,幸而救醒了。但此後不太久的常務理事會上(可能是在華僑飯店),江豐講話又觸及抽象派,他不能自控地又暴怒,立即又昏倒,遺憾這回沒有救回來,他是為保衛現實主義、搏擊抽象派而犧牲的,他全心全意為信念,並非私念。


自從青年時從工程改行學藝術,從此與科學仿佛無緣了。只在蘇弗爾皮講課中分析構圖時,他常以幾何形式及力的平衡來闡釋美的表現與科學的聯繫。90年代末接觸到李政道博士,他在藝術中求證他的“宇稱不守恒”等發現。他將弘仁的一幅貌似很對稱的山水劈為左右各半,將右側的鏡象(鏡子裏反映的形象)與右側的正象併合,成了絕對對稱的另一幅山水圖像,便失去了原作之藝術美,這證實對稱美中必含蘊著不對稱的因素。我作了一幅簡單的水墨畫,一棵斜臥水邊的樹及樹之倒影,樹與樹之倒影構成有意味的線之組合時,必須拋棄樹與影之間絕對的投影規律之約束;同樣,遠處一座金字塔形的高山,那山峰兩側的線彼此間有微微的傾斜,透露了情之相吸或謙讓。李政道在“簡單與複雜”的國際科學研討會中,選用了我的一幅《流光》作會議的招貼畫。我的畫面只用了點、線、面,黑、白、灰、紅、黃、綠幾種因子組成繁雜多變的無定型視覺現象。我在畫外題了詞:求證于科學,最簡單的因素構成最複雜的宇宙?並道出我作此畫的最初心態,抽象畫,道是無題卻有題:流光,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李政道給美術工作者很大的啟迪,我感到:科學探索宇宙之奧秘,藝術探索感情之奧秘。在李政道的影響與指導下,清華大學美術學院于2001年舉辦了大型國際性的藝術與科學展覽會與研討會。李政道創意作了一件巨型雕塑《物之道》,物之構成體現為藝術形態。清華同事們鼓勵我也作一件,我無孕如何分娩,他們陪我到生物研究所看細菌、病毒等蛋白基因,那些在螢幕上放大了的微觀世界裏的生命在奔騰,狂舞,不管其本性是善是惡,作為生命的運動,都震撼人心,我幾乎要作出這樣的結論:美誕生於生命之展拓。我終於在眼花繚亂的抽象宇宙中抓住了一個最奔放而華麗的妖精,經大家反覆推敲而確定為創作之母體,由劉巨德、盧新華、張烈等合力設計,請技師技工們製成了巨型著色彩塑《生之欲》,庶幾與李政道創意的《物之道》相對稱,陳列于中國美術館正門之左右,仿佛藝術與科學國際展之衛護,門神。在《生之欲》作品下,我寫了創意説明:似舞蹈,狂草;是蛋白基因的真實構造,科學入微觀世界揭示生命之始,藝術被激勵,創造春之華麗,美孕育于生之欲,生命無涯,美無涯。

翌年,我到香港,香港城市大學邀我去參加一種實驗,我在黑暗的屋子裏活動,類似作自己的畫,以身體的行動作畫,螢幕上便顯示千變萬化的抽象繪畫,真是超乎象外,我自己成了蛋白基因。

2002年春,香港藝術館舉辦我的大型回顧展《無涯惟智——吳冠中藝術里程》。這個展覽對我很有啟發,他們不僅僅張挂了我的作品,而是通讀和理解了我的藝術探索後,剖析我探索方向中的脈絡,將手法演進在不同時期所呈現的面貌並列展出,令觀眾易於看清作者的創作追求,其成敗得失,共嘗其苦樂。比方從80年代的《雙燕》到10年後的《秋瑾故居》,又10年而出現了《往事漸杳,雙燕飛了》,三幅作品被並列,我感到自己的被捕,我心靈的隱私被示眾了,自己感到震撼。關於近乎抽象的幾何構成,纏綿糾葛的情結風貌,其實都遠源於具象形象的發揮。不同時期作品的篩選與組合揭示了作者數十年來奔忙於何事。這樣的展出其實是對我藝術發展的無聲的講解,有心人當能體會到這有異於一般的作品陳列展。我非常感謝以朱錦鸞館長為首的展覽工作組的專家們,我因自己的被捕、被示眾而感到*,作者的喜悅莫過於被理解,遇知音。

由於群眾的熱烈要求,藝術館與我商量,希望我作一次公開寫生示範。我作畫一向不願人旁觀,更不作示範表演,表演時是無法進入創作情緒的。但他們解釋,如今畫家很少寫生,青少年不知寫生從何著手,而我長期不離寫生,希望不錯失這惟一的良機,給年輕一代一些鼓勵吧!我無法推辭主人的心意和群眾的熱忱,就只好作一次“服務”性的寫生示範,重在服務,難計成敗了。他們準備從第一筆落紙便開始攝像,一直到最後一筆結束,展示寫生的全過程,將作為稀有的資料檔案。對象就選維多利亞海灣,我就在藝術館的平臺上寫生,能擠上平臺的人畢竟有限,觀眾大都在大廳裏看錄影。報刊早作了報道,寫生那天,大廳裏擠滿了人,但,天哪!天降大霧,視線不及5米,維多利亞港的高樓大廈統統消失于虛無飄緲間。濃霧不散,群眾焦急,我當然不願有負群眾的渴望,便憑記憶,對著朦朧表現海港的層樓和往來的船隻,而在如何構成樓群,其落筆先後和控制平衡等手法中也許還能予人一些參考,寫生並不是抄襲對象,寫其生,對“生”的體會,人各有異。


事有湊巧,我的展覽3月6日在香港藝術館開幕,法蘭西學院藝術院同日投票通過吸收我為通訊院士。我屬首位中國人通訊院士,香港報刊頗為重視,甚至以藝術諾貝爾獎譽之。通訊院士只授予外國人,法國人則為院士,朱德群和趙無極均已為院士,我們都是杭州藝專的學生,林風眠校長有知,當感慨深深。

2003年是農曆的羊年,我不信傳統的所謂本命年,但上個羊年,即12年前,老伴病倒,恰恰屬我的本命年,似乎是對我頑固思想的懲戒。這個羊年孫女吳曲送來一條紅腰帶,堅持要我用,我用了,但紅色的帶驅不走華蓋運,老伴又病倒,情況嚴重,我也罹疾,兩人住兩個醫院,我們的3個兒子和兒媳穿梭于醫院間,實在辛苦極了,尤其乙丁,眼看著瘦了許多。老兩口攜手進入地獄之門,倒未必是壞事。但終於還是都出院回家了,大約還有一段桑榆晚境的苦、樂行程。病後,我們住到龍潭湖邊的工作室,清靜,遠離社會活動,每天相扶著在龍潭湖裏漫步,養病。可雨和于靜從新加坡給我們兩人各買了一件紅色外衣,白髮、紅裝,加上老伴的手杖,這一對紅袖老人朝暮出現在青山綠水間。長長的垂柳拂年輕的情侶,也拂白髮的老伴,我想起《釵頭鳳》中“滿園春色宮墻柳”及陸游晚年的“沈園柳老不吹棉”,不無滄桑之感。我們被人們看眼熟了,進園門也不須出示月票,如果某天未到,倒會引起門衛的關注。也常有遊人認出我來,便客氣地回答:你認錯人了!但那神情,對方還是堅信沒認錯。日西斜,我們攜手回到公寓,一些年輕人在打網球,有一位新搬來的姑娘,並不相識,她舉著球拍向我們高呼:爺爺奶奶真幸福!

龍潭湖上,隔著時空回顧自己逝去的歲月,算來已入垂暮之年,猶如路邊那些高大的楊樹,樹皮乾裂皺褶,佈滿雜亂的瘡疤和烏黑的洞。佈滿雜亂的瘡疤和烏黑的洞的老樹面對著微紅的高空,那是春天的微紅,微紅的天空上飛滿各色鮮艷的風箏,老樹年年看慣了風箏的飛揚和跌落。我畫老樹的斑痕和窟窿,黑白交錯構成悲愴的畫面,將飄搖的彩點風箏作為蒼黑的樹之臉的背景,題名《又見風箏》;又試將老樹佔領畫幅正中,一邊是晨,另一邊是暮,想表現晝與夜,老樹確乎見過不計其數的日日夜夜,但永遠看不到晝夜的終結。

春天的荷塘裏浮出田田之葉,那是苗圃,很快,田田之葉升出水面,出落得亭亭玉立,開出了嫣紅的荷花,荷花開閉,秋風乍起,殘荷啟迪畫家們的筆飛墨舞。當只剩下一些折斷了的枯枝時,在鏡面般寧靜的水面上,各式各樣的幹枝的線的形與倒影組合成一幅幅幾何抽象繪畫。我讀了一遍荷之生命歷程,想表現荷塘裏的春秋,其實想畫的已非荷或荷塘,而著意在春與秋了,怎樣用畫面表現春秋呢!

我徬徨于文學與繪畫兩家的門前。

多次談過我青年時代愛文學,被迫失戀,這一戀情轉化而愛上了美術,並與之結了婚,身家性命都屬美術之家了。從此我生活在審美世界中,朝朝暮暮,時時刻刻,眼目無閒時,處處識別美醜,蜂採蜜,我採美。從古今中外的名畫中品嘗美,從生活中提煉美,創造視覺美是我的天職。70年來家園,我對耕耘了70年的美術家園卻常有不同的感受。我崇拜的大師及作品有的似乎在黯淡下去,不如傑出的文學作品對我影響之深刻和恒久。達·芬奇的《最後的晚餐》,我同大家一樣一直崇敬著。《最後的晚餐》這樣的題材,如何用形象來透視內心活動,芬奇到聾啞人那裏去觀察表達情緒的動作姿態,用心至苦。如果他或別的大作家用文學來創作這一題材,我想會比繪畫更易深入門徒們和叛徒的內心。但因須要作這一重大題材的許多壁畫,畫家們的工作不得不跨越了自己業務的領域。席裏柯的《梅杜薩之筏》表現垂死的悲慘場面,令人心驚肉跳,而及我讀了當時的文字報告,揭示了悲劇之起源於官場的*,便更感受到悲劇的震撼。南京大屠殺的照片令人憤怒,當時文字記錄的實況當更令人髮指,因形象畢竟只顯示了一個切面,畫面用各種手法暗示前因後果,都是極有限的。繪畫之專長是賦予美感,提高人們的審美品位,這是文學所達不到的,任何一個大作家,無法用文字寫出梵谷畫面的感人之美,語言譯不出形象美。而文學的、詩的意境也難於用繪畫來轉譯,比如阿Q和孔乙己的形象,就不宜用造型藝術來固定他,具象了的阿Q或孔乙己大大縮小了阿Q與孔乙己的代表性和涵蓋面。聽説趙樹理不願別人為他的小説插圖,我十分讚賞他的觀點。極左思潮中,有的作家羨慕畫家,因齊白石可畫魚蝦、花鳥,而他們只能寫政治。齊白石利用花鳥草蟲創造了獨特的美,是畫家的榮幸,也是民族文化的榮幸,他提高了社會的審美功能,但這比之魯迅的社會功能,其分量就有太大的差異了。我晚年感到自己步了繪畫大師們的後塵,有違年輕時想步魯迅後塵的初衷,並感到美術的能量不如文學。文學誕生於思維,美術耽誤于技術。長于思維,深于思維的美術家何其難覓,我明悟吳大羽是真詩人,是思想者,他並不重視那件早年繪畫之外衣,晚年作品則根本不簽名了,他是莊子。


梵谷臨終最後一句話:苦難永遠沒有終結。梵谷的苦難沒有終結,人類的苦難也沒有終結。今年,“非典”像瘟神撲向人間,將人們推向生死的邊緣,今天不知明天,人心惶惶。我們住的工作室離人群遠,成自然隔離區,兩個老人天天活動在龍潭湖園中,相依為命,老伴説,工作室本是你專用的,不意竟成了我倆的“非典”避難所。晨,夏,清風徐來,我們照例繞荷花池漫步,看那綠葉紅花和綠葉上點點水珠,昨夜剛下過雨。忽見遠處湖岸漸漸聚集了人,愈聚愈多,“非典”期間一般是避免人群聚集的,怕彼此感染,我想,這回出事了。回憶一個清晨在北海寫生,尚無遊人,而湖岸居然有數人在圍觀,我好奇地也去看,地上躺著一個通體蒼白的*少婦,法醫正在驗屍,是姦殺?自殺?失足落水?是昨夜發生的悲劇。我畫過無數裸婦,見怪不怪,而這個蒼白的死去不久的裸婦卻永遠不會忘卻。我想這回在“非典”期間恐又將見到這樣蒼白的裸婦了,便偕老伴慢慢前去看個究竟。人多,我們擠不進去,便繞到湖岸拐彎的一側遙望,原來是一個披著黃袍的年輕和尚在放生,將被放生的魚蝦裝在一個大塑膠袋裏,和尚則在高聲誦經,經卷厚厚一本,大家聽不懂,只是想看放生,都有放生的願望,人類應多行善事吧,以減少像“非典”這樣的懲罰。魚蝦在塑膠袋裏亂蹦,不耐煩了,但和尚的經不知何時念完,人群漸漸走散,我們也走開了,沒有看到魚蝦入水的歡躍和看到魚蝦歡躍的人們的歡躍。

因“非典”,有些單位暫不集體上班,於是到公園裏的人群多起來,有的帶著工作在林間幹活,而打牌、下棋、放風箏、遊湖的人驟增,這裡原本主要是老人和兒童們的樂園。打牌、下棋、種花、養鳥……當屬老年人安享晚年的幸福生活吧,但我全無這些方面的興趣。軀體和感情同步衰老是人生的和諧,而我在軀體走向衰頹時感情卻並不就日益麻木,腦之水面總泛起漣漪,甚至翻騰著波濤。這些漣漪和波濤本是創作的動力,但她們衝不動漸趨衰頹的身軀,這是莫大的性格的悲哀,萬般無奈,民間諺語真比金子更閃光: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朔風起,天驟寒,畫室空間大,冬天不夠暖和,而年老怕寒,故我們考慮搬回方莊度過今年的寒冬。離開工作室的前一天,我們從龍潭湖走回畫室的路上,秋風從背後送來一群落葉,落葉包圍著我倆狂舞,撞我的胸膛,撲我的頭髮和臉面。

有的枯葉落地被我踩得劈啪作響,碎了!

隨手抓一片,仍鮮黃,是銀杏葉,帶著完好的葉柄;有赭黃的,或半青半紫,可辨血脈似的葉絡。有一片血紅,是楓葉吧,吹落在綠草地上,疑是一朵花,花很快又被吹飛了,不知歸宿。

樹梢一天比一天光禿,誰也不關注飛盡了的葉的去向。

西風一天比一天凜冽,但她明年將轉化為溫柔的春風,那時候,像慈母,她又忙於孕育滿眼青綠的稚嫩的葉。

春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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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站生涯 第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