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中國

趙燕俠與海派(1)

藝術中國 | 時間: 2010-08-27 09:19:29 | 出版社: 團結出版社

我不認識趙燕俠,愛看她的戲,但在電視熒屏的九州戲苑和名段欣賞中遍尋不見。前些時讀到她的一篇短文《那時我還年輕》頗有感觸,她真的老了!?

50年代一家權威戲劇刊物載文批評了趙燕俠。我從來不敢輕信別人的批評或頌揚,必須自己看。我沒有看過趙燕俠,便專程騎車到圓恩寺劇場買了一張趙燕俠演出《追魚》的票。這一看,一見鍾情。扮相美,唱腔跌宕多變,表演生動細膩,感情完全投進了角色。從此,只要有趙燕俠的戲,我場場都看,而且每次儘早提前買票,爭買前幾排中間的票。從《起解》到《會審》,從《盤夫索夫》到《鐵弓緣》,從《辛安驛》到《紅梅閣》……而且總拉著妻一同去看,她也十分欣賞了。我看過梅蘭芳、程硯秋和尚小雲,只是沒有看過荀慧生,聽説趙燕俠屬荀派,我便一直等待荀的演出,想上溯趙燕俠的源頭。終於有一次看到了荀慧生演《荀灌娘》,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呢還是畢竟人老了,演姑娘顯然太吃力,我感到趙燕俠青出於藍,比前輩邁進了一大步。後來她又演出白毛女、阿慶嫂,她不僅功底深厚,駕馭程式,看來更勇於探索陌生的新路。

當我將自己的作品出示給人看,人們往往客氣地、謙遜地説:我不懂,不敢瞎説。我聽了很不是滋味。懂不懂的問題主要應由作者負責,讀者或觀眾是享受者,是服務對象,是上帝。上帝還怕誰,可以任意説自己的感受,揭示作品的任何問題提供作者去思考。我對戲曲完完全全是外行,但看戲時外行就成了上帝,敢於憑一己之見評頭品足。

旦角中我偏愛趙燕俠,鬚生中我偏愛周信芳。50年代剛從巴黎回到北京時,有人送我一張觀摩戲票,是京劇演員周信芳演《四進士》,我不知周信芳是誰,便去看看。看到劇中人宋士傑深夜悄悄拆信,將私信在紅燭下顫抖著抄錄到袍子的裏層上,動作的節律與唱腔的轉折緊密配合,同步誇張,攜手昇華,將驚訝與激憤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我平生從未欣賞到造型美與語言美如此絕妙結合的傑作,我拜倒了,巴黎所見之美均遠我而去。我於是打聽周信芳是誰,別人告訴我他就是麒麟童。呵,麒麟童,我中學時代在京滬一帶的報紙上幾乎天天看到麒麟童的演出廣告,只是從未看過他的戲,信乎,名下無虛士。無奈周信芳在上海,只要他有機會來北京演出,我深夜排隊買票,花高價買黑票,場場不放過。後來有他的錄影了,便一次次重復著看。他的演出是激情的最強音,表現的都是追(韓信)、跑(跑城)、殺(烏龍院)、打……看他演出中往往令我突然感到呈現了梵谷的畫面。在京劇演員中我之偏愛周信芳和趙燕俠,恐由於他們演出中都著力於情之感染。我也看過楊寶森的《文昭關》,因人們介紹楊氏的唱腔有特色,專品唱腔我更是外行,但當伍子胥過不了昭關,一夜急白了鬍鬚的急躁情緒中,楊氏緩慢的步履和悠悠唱腔近乎進入了一種抽象表現吧,或正是“聽戲”內行們的陽春白雪,有異於唱演的綜合藝術了。

古典派、浪漫派、印象派、黃山派、浙派、吳派、桐城派、鴛鴦蝴蝶派……藝術中的“派”的形成各有其社會、地理、歷史等等的原因,但真正成其為派的,大都是先結果實,後人予以認可、歸類。自己標榜為派的亦大有人在,君自長安來,自稱長安派,彼從雲南來,又道雲南派,西方有了野獸派,有人自封野風派……派,有集體協力創建某種藝術特色之優,但更具束縛個人創造力之弊,以派標榜,大樹底下好乘涼。今逢盛世,文藝寬鬆,允許流派衍生,但流派之誕生談何容易,雖歡呼流派誕生,唯恐難於懷孕耳。有一個“派”倒是我們大家早已聽説的,而且還常挂在口頭,就是海派。海派者,上海派之謂也。周信芳是最典型的京劇中的海派。對海派,無論是戲曲、繪畫或其他藝術門類,都有褒貶。貶之指不合正統,沒有功力瞎耍弄,嚇唬人;褒之指自創一路。嚴肅,艱苦,敢闖,勇於破陳規戒律的趙燕俠也歸入海派,海派不是派,倒成了創新的代名詞,海派萬歲。

9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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