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遠親不如近鄰，這是從生活實踐中歸納的理論。進一步説，血統因緣的親情不及真誠友情永恒，血統是偶然的結果，無從選擇，更非志願。已成親屬，日久生情，於是父子兄妹子子孫孫被聯繫在一條無形的脈絡中。但這條脈絡其實並不牢固，因為它不可能符合和適應每個人在社會生活發展中的不斷變化。從民間到宮廷，親屬間的反目與仇殺屢見不鮮。而友情卻是經過長期相互了解和考驗的結晶，所謂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此言不虛，友情無價。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揭露了真情與血統的尖銳衝突。
傳統是擴大了的血統，血統中有真情，也有假意，傳統中有精華和糟粕，這是符合實際的。但對祖先，大家總是崇敬的，不許數典忘祖。我們吃過洋槍洋炮的虧，被洋鬼子侵略，欺侮過，同仇敵愾。崇洋媚外是漢奸行徑，必群起而攻之。推而廣之，外來的文化也視為侵略，認為是沒落的資産階級的文化垃圾。但人家確有先進的文明，許多明眼人竭力主張吸取，但外國與故國一樣，都混雜著精華與糟粕。孝子賢孫一味崇古，崇古便反洋，以古來抵擋洋槍洋炮，以燈籠和剪紙來抗拒畢加索。崇洋者有之，崇洋而忘古者有之，但洋是必須吸取的，正如古是必須繼承的，但都須擇其優而取之，承之，取與承，並無軒輊。然而藝術創造絕非模倣與重復，崇洋或復古，在藝術領域裏其實是一對軟骨頭孿生，彼此形神完全一致。藝術作品的流傳不再被大洋與高山阻隔，中餐、西餐各有所好，這是今天。明天子孫的口味如何，明天的菜譜不由今人來制訂。
2003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