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自然”做為展覽概念提出,試圖重新評估回歸常識和原旨的知識探討可能。在二十世紀往前追溯遙久的歷史時期,中國的藝術和詩學傳統自始至終崇信造化自然,相信“自然”就是藝術本身,並將自然之能指不斷引向深入且延展意義。
當我試圖尋找一種恰當的語言來描述今日中國藝術家們在東西文化糾離中幾近尷尬和錯愕的表達方式的時候,再無法心安理得地襲用西方藝術評價系統的一整套流利修辭。而針對本土自身語境的獨立語匯和評價體系只在古美術的領域具有持久旺盛和自給自足的研究。同時我並不打算將當下充滿矛盾與尋根心切的藝術景象具體稱為好似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廣泛而膾炙人口的“想像的共同體”之類屬,原因很簡單,極端而狹隘的類民族主義立場將輕易把我們引向封閉的堡壘。此時,回到常識將成為重新展開知識審斷和經驗建構的起點。
事實上,當我們將“自然”做為對象來觀照時,我們其實是在討論有關“自然”的觀念,在受到時空和地域所限制的迥然不同之文化語境中,其觀念均呈現為差異和多元的態度與形式。
“自然”這一概念,最早在老子的《道德經》確立其體與性,所謂“道法自然”,自然即是道,這一哲學闡釋在源頭上奠定了“自然”在中國詩學與美學中無可比擬的形而上地位。數千年中國藝術史就是一幅圍繞“自然”逶迤展開的風格長卷,而對於“自然”義理的闡發從先秦老莊到魏晉玄學及至後世禪宗一路均有系統性構建。
不期而然的是,對“自然”概念的認知在西方知識生成中與東方智慧遙通款曲,英文metaphysics一詞源自希臘語:metá,意思是之後或之上,而 physiká在希臘語原意是“自然,自然的産物”,兩個字根組合起來metaphysica的意思就是“在自然之後”。中文譯名“形而上學”取自《易經》中“形而上者謂之道”一語,為日本人井上哲次郎由metaphysic翻譯而來。古希臘哲學家亞裏士多德在其《形而上學》一書中探討了自然背後的永恒不變的本體。
在中國古代山水畫的品評框架裏,繪畫的真諦則決不在於呈現自然的形象,而著意的是心與物遊、澄懷觀道,這種價值無論如何都是抽象的,和畫之所以為畫並不是簡單表像的關聯,而重在形與神處,醞釀風格,錘鍊精確、自足的形式和語言,達到任其自然,至一至道。
此次展覽于當下情境中重提“自然”,並做為我們籍此展開對藝術本體性討論的進路,通過呈現梁紹基、尚揚、譚平、王光樂、楊心廣共五位藝術家的思考與實驗,從多面向呈現出當下觀念就藝術元問題的再審視以及新藝術風格的重構與世變。而此次的討論,僅只是一個微觀切片,更多立足形式語言進行不懈探求的個體實踐,正以富有開拓性的創見在無限綿延的時空靜水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