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在的視閾
席勒把藝術家分為傷感和樸素兩種:傷感型的藝術家對社會叫喊,乞求在藝術中獲得拯救;樸素型的藝術家則表達自己,用天生自然的方式創作,此次選取的青年藝術家顯然屬於後者。個體的生命充滿了內在的經驗和能量,在日常的生活經驗中尋覓到視覺的審美維度,繼而探尋到日常經驗和自身氣質的契合點,對他們説,材料、手法、技術、媒介對他們來説已經不是最大的問題,如何思考、表達自身與藝術本體語言的“有限”體悟成了重點,作品之於他們更多地是關於藝術家對待藝術的“態度”和對待日常、自然、時間、過程的一種關照,內在的細碎促成了一種獨特的美學氣質,突出精神的支點。在這個時間和空間被碎片化的社會和生活背景中,此類對藝術的表徵更有一種向內的視界。
樹、門、小徑、房子——就像作品的標題一樣,康海濤的作品用畫筆描寫了夜色籠罩下的單純的生活場景,並像一位遊吟詩人般,所有的作品都在詩意的調子下鋪陳開,通過獨具他個人化風格的語言塑造,賦予普通場景以別樣的精神體悟。康海濤的夜色,將普通人司空見慣的經驗轉化為美學範式的視覺,營造了一種冷靜又包有情愫的視像。
石至瑩標誌性的黑白色域系列繪畫和影像作品,以草坪、大海、石頭、一隻杯子、一雙鞋子等日常物與自然風景為描摹對象,與絢爛的景觀社會形成了強列的視覺反差,簡約中飽有無形的內斂張力,透露出一股當代心境所久違的自然帶來的“崇高感”。石至瑩的創作是在對日常經驗的質樸感受中認識自己,並試圖將自身氣質與自然界的客觀真實達成一致,並以藝術的名義完成這些工作,建立對藝術的態度。
于吉在工作過程中非常強調身體的介入和有強度的勞動,用極簡的物質材料,如稀有的石頭、青苔、樹枝等來塑造時間和空間,讓作品的製作本身成為一種體悟藝術、挖掘藝術與自我關係的過程,把藝術勞作看作是一種把事物轉化為生活的身體體驗,因而對於吉來説,最後作品的視覺呈現僅僅是日常實踐的某種“反芻”和結果。
殷漪是城市聲音的採集、記錄和保存者。這座都市日常的聲響片段,無論是地鐵、花鳥市場、晚報、或生老病死,對於他都是重新認識與思考聲音與空間、人之間關係的“聽筒”。而作為實驗藝術家他又以自身的方式再造聽覺空間,在消除聲音的工具理性的同時,又導入影像的體驗,從而轉化為在對凝視與體驗的某種“沉浸”。
藝術以何種方式與立場介入參與日常生活,正前所未有地挑戰著中國當代藝術的內部神經。從以上這些藝術家的自我實踐中,可以看到一種明顯不同於以往的思維特質:藝術家作為生命個體的思想洞見,探索與思考來自不同境界的生活場域與日常的體認,構建自我生活認同與藝術的關係。藝術對這些青年藝術家來説是一種日常的經驗遭遇,如何在藝術實踐和創作中摸索和建立自己與日常生活之間對話的努力成為了他們藝術出發的訴求。他們反覆追問著:自我實踐應該是什麼樣的,才能使它避免成為社會形態的注腳,而相反地成為一種釋放的過程?自我實踐應該是什麼樣的,才能在自我釋放的過程中尋找到自我認同?正是這些問題引導他們從整體性的社會形態問題中“逃離”,重返日常生活的細節,從身邊事物的經驗出發,開啟一種新的視角和思想模式來思考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