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7月28日-8月24日
地點:798藝術區 在3畫廊
中間地帶.藝術家自述
我生於1989年的北京,曾有人形容我這一代人是“歷史中間的一代”。和很多生活在城市裏的同齡人一樣,消費二字貫穿著我的整個童年--從小看奧特曼和迪士尼動畫長大,考試好了的獎勵是去水上樂園或者遊樂場之類的地方。在當下這樣的時代,個體與世界之間的關聯變得越發具象而直接:一切似乎都變得觸手可得,與此同時一切又變得越發遙遠;一個現代人可以在陌生的城市找到無數與家鄉雷同的景物,與此同時“家鄉”的概念也變得讓人陌生。我們似乎時刻都被某種孤獨與疏離感籠罩著,它們在一些特定的時刻悄悄來襲。而我非常好奇,在這樣的時刻來襲時,個體與她/他所處的空間環境是處於一種怎樣的關係。
我始終對“中間地帶”這個片語有一種難以言説的迷戀。它會時不時地在不同情況下在我的腦海中浮現:當我獨自一人在陌生城市的全國連鎖酒店中醒來;當我無數次在大同小異的購物中心逛完街後疲倦地坐在休息區發呆;當朋友帶我去她兒時常去的遊樂場,結果卻只剩下一片已經拆除的空地;當我重遊兒時去過的自然博物館,卻發現自己被高倣真植物模型環繞;當我無數次在異鄉看到有著熟悉背景的宣傳板,走近一看意識到是清一色的“建設理想都市”的標語……
有這樣一個畫面一直深藏在我的記憶之中:是在幼兒園的小後山,有一小段迷你長城,大概是新建不久的模型,看起來做工非常粗糙,上面還有一些塗鴉和卡通貼畫之類的東西,在長城旁邊有一組似乎年代比較久遠的十二生肖雕像。每當黃昏時刻,夕陽穿過塔樓中的門洞,映照在墻壁兩側的塑膠貼畫上,折射出的光芒如同白日的星光,伴隨著夕陽角度的下降而變幻顏色。這個畫面如同一個發光的島嶼一般停駐在我的記憶裏,散發著神秘又荒誕的時代錯亂感。
也是這幅圖景引導著我開始了”中間地帶”的拍攝計劃,重新審視一些城市中最為常見的公共空間--水族館、購物中心、連鎖酒店、動物園、天文館等等,這些我們最為熟悉卻又陌生的空間,這些屬於這個時代但又似乎與時間本身失去關聯的空間。然而在創作的過程中我逐漸意識到極為有趣的一點:這幅來自幼年記憶中的荒誕圖景竟讓我産生了某種奇異的鄉愁感。這導致我在創作過程中的態度逐漸轉變,從最初單純的批判衍生出了一種極為複雜的感情,讓我意識到自己試圖脫離開時代本身去觀察社會環境這個態度是非常傲慢與幼稚的,我需要誠實地面對自己的身份---這就是我所生所長的這個時代,我的一切成長都與之息息相關,甚至是記憶與情感。
在本次的展覽作品中,“中間地帶” 是一個極為抽象的概念,既可被理解為個體在空間中的狀態(拍攝對象在空間中的狀態,或者我作為創作者面對拍攝空間的狀態),也可作為空間本身的”同時代”性的一種暗示(參考阿甘本的著作<何為同時代>),甚至可以是對於個體在面對這些空間時的某種心理活動的描述。然而就算被賦予了再多資訊,圖像本身依舊是非常局限的,它僅僅是創作者包含了極為有限的資訊量的主觀視角,作為攝影師我所能做的,是通過重新組合這些有限的資訊,為觀者提供一條模糊的線索。而標題所指的那個”中間地帶”,其實是我希望能夠通過我的作品來激發出觀者心中的一張心理圖景(mental image)--- 一個與我們共同所處的這個社會環境息息相關,但卻只與每個觀者的個人經驗,記憶與想像相關聯的中間地帶。
最後引入一段我非常敬佩的思想家吉奧喬·阿甘本在他的著作<何為同時代>中的一段話來結尾:
”在當下的黑暗中感知這種力求企及我們卻不可能抵達的光——這就同時代的意思。如此,同時代的人是罕見的。也出於這個原因,成為同時代人,首先以及最重要的,是勇氣問題,因為它意味著不但有能力保持對時代黑暗的凝視,還要有能力再次黑暗中感知那種儘管朝向我們卻又無限地與我們拉開距離的光。換言之,就像準時赴一場除錯過外別無選擇的約會。”
楊圓圓 2012
自然博物館,2012,100x82cm / 50x40cm 收藏級彩色微噴攝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