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當代主義
與所呈現出的畫面表像相反,王家增的作品有著諸多的抽象的靈感。比如畫面的背景處理,是一個很好的佐證和抽象應用手法。首先是顏色的選擇,整個作品色調為灰暗的工廠環境,背景圖案是天地一體的灰暗,濃重的工業氛圍立即顯現出來,這個色調確定後在整個創作過程中一直使用。其次是覆蓋整個畫板的顏色塗抹方式,讓畫筆的運動軌跡顯現在畫布上,看似十分隨機,卻是理解作品審美內在涵義的一個關鍵點。
圖形的處理,感覺就像在這個背景前面,運用連續塗抹方式所勾勒出來的幾何圖形,這些圖形形成了整個的建築、承載建築的空間,但是這一切都不是具體而精確的,始終保留著象徵性的抽象幾何空間劃分的感覺。
在這些幾何空間劃分的前邊,又出現了更精細的圖案——工廠的工人形象、鐵盒子和廠房。
透過這些連續的視覺層次,我們看到畫面形成的幾個不同階段:背景抽象化、覆蓋之上的模糊幾何形狀和前邊更具體的人物。在這之後的最後一步,藝術家再次運用了背景繪畫的畫筆隨機塗抹方式,這次的塗抹不僅增加了整個氣氛的渲染,而且讓具體的形象變得抽象而模糊。如同增加了一層面紗,前邊具體的人物形象被溶解掉了,退色了,消失在整個的畫布氛圍當中。這種人物形象符號化的處理方式,抹掉了人性特徵,變成一個模糊的物件擺放在盒子裏邊。
王家增的作品圍繞著一個象徵性的元素展開,卻又超越了簡單的象徵意義的概念。盒子形狀的車皮和貨車所承載的貨物在這裡變成了人。人在這裡取代了産品貨物,這是王家增想要解讀的一個象徵性的點,他表現了一種對於將人當做生産線的一部分的産品世界的批判,和對社會現實主義價值觀和當代資本主義經濟規律的反諷。
鐵皮盒子符號是王家增對工業和當代世界一種諷刺性解讀。這個限制了人們生活空間的盒子,是中國發展過程中所造成的現代經濟社會生存條件的一種隱喻。50-60年代的中國現實主義繪畫表現了人們努力工作、建設國家的人物畫面。王家增通過將人物用一種非人性的方式納入到工業化系統中,對這個時代進行了重新的解讀。這種非人性化,人如機器的狀況,在作品中將問題和質詢帶到了我們當代社會。
在王家增最初的作品當中,鐵皮盒子是一個個性化禁錮的符號,他讓我們看到了被動的被安排在指定位置上的人們。在他的最新作品中,情況發生了一些變化,這個盒子看起來擁有了更進一步的象徵意義,他成了超越現實主義的符號。例如在作品《工業日記241號》中,鐵皮盒子飛翔在工業場景之上,畫面的幾何分佈變成兩個不同部分,原來與工廠環境緊緊相連的盒子超脫在他的上邊,好像是在逃離系統賦予他的角色。色調上增加了明亮的色彩,讓人感覺逃離這個備受束縛的環境是完全可能的。這樣的場景,也出現在他的近期其他作品裏,場景從灰暗的工廠演變成一棟棟房子、汽車,環境逐漸現代化。然而那拴著鐵皮盒子的繩索依然沒有變,現代化的轉變,只是這個權力系統的一種形式變化和禁錮條件的演變,畫中的人物始終沒有真正擺脫被束縛的非人性化狀態。
畫面人物的歷史面孔成為了當代現實世界的一個快照。我們不需要創造一個全新的當代人物,放置於他的最新創作背景當中。不同於如今藝術中喜歡使用當代元素描述當代生活的趨勢,王家增不怕不符合潮流,不合乎時宜,他將當代問題的提出放置在一個歷史背景下。
王家增的作品像一面記憶的鏡子,讓人看著一個工業時代,卻聯想到我們所處的年代。沒有什麼像王家增所描繪的工業世界一樣更接近我們的真實狀況。當代社會的環境、建築發生了變化,而人們的真實狀態,束縛與掙脫的對抗卻始終沒變。當代人不經意所遺忘的東西在王家增的作品前被重新提起。
王家增的作品關乎一段歷史,給置身其中的觀者帶來的感受,卻不是簡單面對過去的歷程,或者展示過去的生活與傳統,而是讓當代人面對作品,聯想現實,
在他所看到的和他所了解的世界之間産生共鳴,進而形成他自己的認知。這樣的思考會幫助人們了解所處現狀,並激勵他選擇生活、超越自我。
這就為什麼説王家增的作品是徹底的當代藝術,他質詢現存的深層次問題,他喚醒了當代世界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