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就難在這裡。首攀(或者人生)的過程裏,你並不曉得下個握點抓起來困難或容易。也正是其中的曖昧不定,使人難以全力投入。
我的一位人生導師,設計大師莎拉裏托登布爾(Sara Little Turnbull)曾經送我一幅壁挂,上面寫著一句她在一九九二年産業設計基金會演講時的名言:「如果不盡力一試,你不會知道極限在哪。」
年過八旬的登布爾是史丹福大學商學院「變革流程實驗室」創辦人,她以擔任可口可樂、康寧、輝瑞、3M與富豪汽車等大公司的設計顧問而聞名,被形容是「CEO的産品設計開發秘密武器」。
她告訴我,她有些最好的設計概念,便是在快要失敗,卻又不肯就這樣放棄的那一刻誕生的。
當然,大部份快要失敗的設計,最後還是失敗了。但偶爾總會有一次,因為不肯放棄,她把自己推向全然不同的新境界,非凡的創意就此産生。「這就是突破,」她説,「你必須走到失敗的邊緣,激勵自己堅持下去,就會走出不一樣的境界。」
這些年研究卓越企業,讓我看見最優秀的領導人如何本能地領悟這個道理。例如,金百利克拉克的執行長史密斯為了幫助公司躍向卓越,面對「落下vs.失敗」的抉擇時,就做出了關鍵的決定。
史密斯深知,疲軟不振的金百利要改頭換面,最好的機會就在消費用紙領域。為了展現破釜沉舟,誓不回頭的決心,他決定把傳統的工業用紙廠全部出售,再把資金投入消費用紙,正面迎戰史谷脫、寶鹼等大敵。華爾街嘲笑他,財經媒體也不看好,但最後,金百利翻身成為全球消費用紙業的龍頭廠商。
史密斯很清楚,通往成功的唯一路徑,就在於全力以赴,寧願落下也不放棄。
現在的我,將人生視為一連串落下或失敗的抉擇。如同首攀一樣,人生的下個握點往往模糊難辨,這種模糊性讓我們退縮,無法全力以赴,於是我們在心裏認輸,松了手,我們寧願控制得當地落下,也不願冒著可能摔落更深的風險,繼續向上攀爬。但不管創立新事業、出版新書或者嘗試新設計,墜落絕少代表毀滅。最重要的是,發現自己真正極限的唯一方法,便是勇敢地走向墜落,而非失敗(go to fallure, not failure)。
我今年四十五歲,抓住石頭引體向上的動作,做來已不再像二十歲時那麼強勁有力。然而這些年來,我深深領悟,體力上的流失,可以用心智力量的增長來補強。所以我繼續行走在窮山絕壁之間,尋找落下的機會。
我甚至重新定義了「成功」的條件——不必非得登上頂峰,重要的是我有沒有全心投入。最近一次攀岩之旅,我沒有一條路線順利完成攻頂,但那卻是我歷來攀岩最成功的經驗之一,因為每次嘗試都勇敢地向上爬,堅持爬到落下。回家的路上我很高興,那天,我的意念是堅強的,不像多數日子裏那麼軟弱。因為,攀岩不是為了征服岩石,而是為了征服我們自己。這也正是我們要勇於爬到落下的原因。
第二課:區分機率與後果:如何了解真正的風險,獲得成功並保住性命
但有時,讓自己爬到摔了下去,不但不英勇,反而是愚行。
一九七五年夏天,一個名叫大為布維西的年輕攀岩家看上了波得市南方山區峭壁上,一片無人攀登過的美麗岩石。這一帶多年不曾有任何攀岩好手來爬,主因不在難度高,而是岩壁上缺乏天然保護點。
布維西看不到任何裂罅可以塞入固定岩楔,只見峭壁先是垂直升起約五層樓高,佈滿了礫石與銳角,然後才向後略縮為85度的岩壁,上面好象有較大的抓握點。
布維西開始往上攀,身上垂著繩索,帶著少量的岩楔。爬到了50呎,他才驚慌地發現,上面的岩壁其實比下面更難攀爬,幾乎沒有放岩楔的裂罅。經過幾千年雨水洗磨的岩石表面,又光又滑,連抓握點也找不到施力的角度。一旦落下,他會直墜60呎,摔到地面散亂的一堆巨石上,當場送命。
這算不算危險狀況?
那得看你對「危險」如何定義。對布維西來説,這還算不上危險,墜落的後果當然很嚴重,但他會墜落的可能性卻是近乎零。因為當年的布維西,是個正值巔峰的攀岩天才,這條路線有如一個謎題,讓他很想解開,卻不會特別困難。
假如布維西讓落崖摔死的可能在自己腦中發酵,他也許早已送命,但他並沒有這麼做,因為他能夠區分落崖的可能性與落崖的後果,而且以專注的精確度,攀上了頂端,成功開創一條新路線,名字就叫做「驚險之旅」。
區分機率與後果的道理,不僅適用於攀岩,也適用於工作、人生與企業。一九九四年,英特爾首度發現Pentium晶片的浮點運算器,因為設計上的小瑕疵,導致除法運算的細微誤差,相當於一般的電子錶格使用者每用2萬7000年,就會發生一次除法錯誤。
這麼渺小的誤差機率,讓英特爾的領導人忽視了代價高昂的後果。一位數學教授在演算複雜問題時,真的碰上了誤差,這事件在網路上迅速傳開,引起媒體注意。當年的英特爾執行長葛洛夫在《十倍速時代》書中描述,他的公司被CNN窮追猛打、被財經媒體嘲笑,更被不滿意的客戶震撼。有天早上,葛洛夫看到了可怕的報紙標題︰「IBM決定停銷所有Pentium電腦」。
最後,英特爾被迫拿出4億7500萬美元來補救,金額相當於全公司半年的研發預算,或五年的Pentium廣告支出。
正確區分機率與後果,是創業者的成功關鍵。我在史丹福大學商學研究所任教時,許多學生因為無法掌握其中差別,限制了自己的選擇。有個學生跑到我的辦公室説,「我真的很想創業,但創業的風險這麼高,我還是去IBM上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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