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味道
誠然,白色可以看作一杯白開水,看似沒有味道。所以有時候,我們必須緊閉雙眼,用心去品味它的內涵。
就像寫作的力量,不展現于外表,而要探索于字裏行間。
生與死,都是白色的。唯美主義作家川端康成在1962年説道:"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無言的死即是無限的生"。像許多作家一樣,川端康成在1972年選擇了自殺,他從白色的起點走向了終點。
文學面對生死,常常有著超越尋常的解釋。因此白,是一種寄託和嚮往。藝術的門類是相通的,文字也同樣能夠寫實。雖沒有電影直白可現,但是卻可以表達更隱晦的內涵,可謂此處無聲勝有聲,有一種沉默的魅力。
白在中國民間傳統文化中,自古以來就認為是晦氣的代表。但這不影響文學創作對它的崇拜。
不得不提到畢淑敏,因為她對白的品味,張揚到頂禮膜拜。
在畢淑敏的文字中,白成為了最純潔生命的象徵,與死亡毫無瓜葛。因為死亡是永恒的,所以生的短暫就顯得彌足珍貴。
畢淑敏有20多年的醫生經歷,在她眼中“白色美而不妖,露出隱隱的寒意,從象徵的意味上安撫了人類焦躁的心靈。”
她迷戀白色,白衣、白帽,白雪、白花、白髮、還有白粉,一切白色的物體和景象都離不開她對生命的無限熱愛和深思,所以我們看她的文字,深刻,殘酷但不晦澀,總有一種親切的關愛流淌在情緒邊緣,給人甘甜的回味。
所有的白色都是生命的代言詞。像在《紅處方》和《血玲瓏》裏,簡方寧的白衣,魏曉日的白帽,還有潔白的乳汁,都寄託了作者對生命一種拯救和守護的情緒。當《崑崙殤》中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倒在在蒼茫的雪原上,這裡的白,卻是一種對生命珍貴的警醒,於是,有了鄭偉良最終的反思,白代替作者表達了對生命的真誠關懷。
我們常説畫面是直白的,而文字是深邃的。畢淑敏以女人獨有的細膩重新定義了白和生命的關係。她並沒有停留在一個簡單生命的表面,而是關注了整個誕生到死亡,以及生命存活的現實意義,消逝與死亡的相對及永恒,這個女子的筆觸,溫柔犀利,冷酷含情,雖然我們看到一個個生命體的遠離,但是始終被一種人文主義的力量所包圍,在沮喪之後,也能感到新靈魂的萌芽和閃光。
“我屬於不怎麼會虛構的作家,經歷為我的創作涂上了濃厚的背景。——畢淑敏
畢淑敏是一個現實主義者。她在寫《崑崙殤》時曾説:“我只敢寫我大致經歷過的事情,我只敢描述我確有把握的感覺和記憶。”
然而她的東西既不是新寫實主義,也不是體驗小説,或者什麼軍旅小説,她寫白,不是為了客觀寫實,而是為了表達主觀對生命的迷戀,但又在她的故事中處處瀰漫真實世界裏的白色。
所以,畢淑敏的味道是獨特的,她單一,純粹,也複雜。
所以,在20世紀末的中國文壇上,這個女子最終開創了屬於她的一片空間,甚至一個時代。
因為白。
白是主觀的聯想,生命是客觀的真實。
對白的崇拜,起源於對生命的摯愛。
文學很個性,難以名狀的情緒,不如換作文字的解釋。文字首先是最有效的,然後是最簡單的自我表達。同樣是白,不同文化差異的人即使是在同一時代,也能靠偶爾萌發的靈感調和出與眾不同的味道。曾因《我的名字叫紅》一書風靡全球的帕慕克在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時,給自己下過這樣一個定義:“作家是一種能夠耐心地花費多年時間,去發現一個內在的自我,並造就他的世界的人。”
也許是有感於家鄉伊斯坦布爾的神聖土地, 他的筆下誕生了《白色城堡》。帕穆克是一個善於演繹和操縱色彩的文字導演。他的紅,他的白,都有著倣如畫面般呈現的夢幻美麗。他十分自我,內心就是整部作品的主宰,主持建造一個與別人分享的文字城堡。些許華美,摻雜著一點詭譎。
帕幕克善於編故事,憑空想像出一個融合了東西方兩種歷史文化底蘊的情境。極端的怪誕,又讓你拍手叫好。在《白色城堡》中,來自不同方向的兩個“我”相遇了,絕妙的開篇轉而引出了一個關於奧斯曼帝國宮廷內鬥和對外侵略的複雜故事。霍加和威尼斯人分別代表了著東方和西方,為了發現自己的真實內心,採取了“對鏡”方式,相互探求拷問。他們相似又彼此折磨,相互憐惜。帕幕克用神奇的人物描寫,表達了東西方文化幾千年來的衝突,融合,以及最終的協調發展。最神妙的是,在結局的安排中,兩種文化在白色城堡的背影下互換了生存地,其中寓意著實令人深思。我們能想像的一切,都無法逃離白色的束縛。這個後現代主義傳説,深刻反思了笛卡兒自我意識中的黑暗意象和隱形的分支。其張揚的手法,絲毫不亞於寫一部神話史詩,或天方夜譚。驚嘆于帕穆克的天才,堪與博爾赫斯和卡爾維諾媲美。
我們無法在書中找到歷史真實的土耳其, 因為白色城堡就是帕慕克的一個夢,有著卡夫卡式的虛幻美麗。
只要保持透明,我們就不在乎鹹淡甜苦。因為思索,可以夢回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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