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有太多樂隊都在説搖滾樂不行了,已經死了。但在我的世界裏,搖滾樂永遠不死。”
説這話時,利亞姆·加拉格爾正穿著深藍色的防風外套與黑色的短褲,坐在一張完全不搖滾的米黃色沙發上,透過墨鏡望著發問的記者。他的回答如此不假思索,似乎從未因這件事感到困擾過。
這是8月10日下午的北京,距離利亞姆在中國大陸的首場演出僅剩三小時。但對於利亞姆的中國歌迷來説,這場演出已經讓他們等了太久。
利亞姆·加拉格爾8月10日北京採訪
本文圖片李樂為攝
利亞姆·加拉格爾成名于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英國,是席捲全球的英倫搖滾浪潮中的代表人物。他與比他年長五歲的哥哥諾爾·加拉格爾于1991年共同創建的綠洲樂隊,霸佔了整整一代人的集體回憶,更有“披頭士後最偉大的樂隊”之稱。在中國,綠洲也是最為搖滾樂迷熟知的樂隊之一,即便有語言的隔閡,他們的經典歌曲諸如《Wonderwall》《Supersonic》和《Don t Look Back In Anger》也能輕易在中國歌迷中引起大合唱。對他們中的很多人來説,多次身著米字旗昂頭在臺上歌唱的利亞姆,已然成為了英國的象徵。
2009年,綠洲樂隊解散。利亞姆隨後組建的泡泡眼樂隊也于2014年10月解散。直到不久前利亞姆以單飛的姿態復出,隨新專輯的籌備一同開展的全球巡演行程表上,赫然出現了北京和深圳兩站。一場遲了26年之久的邀約,終於得以履行。
利亞姆·加拉格爾8月10日北京演唱會現場
“我又回來了”
對利亞姆而言,單飛並不是一項容易的決定。這位曾揚言“要在一支樂隊裏咽氣”的搖滾主唱,對將他送上巔峰的綠洲樂隊有著難以割捨的眷戀。2009年諾爾負氣離隊,綠洲的神話戛然而止。儘管兩兄弟很快各起爐灶,但無論是諾爾的高飛鳥還是利亞姆的泡泡眼,誰也無法複製綠洲的成功。在發行了兩張不甚成功的專輯後,利亞姆宣佈泡泡眼樂隊解散,暫時退出樂壇。
據不久前《Q》雜誌的專訪,利亞姆坦言,泡泡眼解散時他曾跌入低谷,突然發現自己長達二十年的搖滾明星的生涯似乎戛然而止了。那時媒體正爭相追逐他的離婚與撫養費官司的新聞,無人發覺他正遭遇了一場心理學上的“延遲反應”。泡泡眼如同一個緩衝墊,沒有讓綠洲解散的打擊立時顯現。直到五年之後才真正爆發,讓他狠狠摔落在地。那時的他一度以為,他再也無法繼續在臺上唱歌了。
而鼓勵他振作起來的則是他現在的女友兼經紀人黛比·格威瑟。她勸告利亞姆重新拿起吉他,將所言所感寫成歌。於是利亞姆開始四點鐘起床,一點點重拾寫歌的感覺。在新歌《Bold》中他終於做出如此宣告:“我要開始用心唱歌,把憂傷拋于腦後。”
在《Bold》中,利亞姆直接提及了他的哥哥諾爾。正是他的拒絕與回避,讓利亞姆重組綠洲的期待一次又一次落空。利亞姆引用了諾爾離隊後第二張專輯的名字,略帶悲傷地唱道:“當我醒來,聽到你説,追逐昨天是不值得的。”
“不。”利亞姆對《Q》雜誌記者説,“一切都是值得追逐的,無論是昨天,還是此時。”
就這樣,利亞姆寫出了一系列新歌,他全新的音樂事業也有了眉目。華納的高層聽完他的新歌后,決定簽下這位暫時退場的搖滾明星。於是利亞姆前往洛杉磯,與製作人格萊格·科爾斯汀合作完成了《Wall Of Glass》《Paper Crown》等幾首歌;回到英國後,他又找到西蒙·奧爾德萊德等幾位創作人,完成了《For What It s Worth》等曲目。
利亞姆並不認為自己是多麼傑出的創作者,儘管他參與創作的新歌得到了諸多媒體和綠洲粉絲的好評,他給自己的定位從來都只是搖滾歌手,並且願意傾盡全力扮演好這一角色。“我需要唱歌,如果因此必須和別人合作寫歌,那就來吧。”他説。
利亞姆的新專輯《As You Were》漸漸成型,並於今年六月發行了第一支單曲《Wall Of Glass》。同時,他的巡演日程也陸續公佈。沉寂三年之後,這位搖滾明星終於回歸公眾的視野。
“我很高興我回來了。”利亞姆近期接受《GQ》雜誌採訪時説道,“我知道很多人都議論紛紛:經歷了兩次離婚、兩個私生子、兩支失敗告終的樂隊、三個糟糕的髮型後,他居然又回來了。我當然會回來的,因為這就是我,這就是我會去做的事。我不會幹坐在那兒讓別人贏過我。他們應該感到害怕,因為我又回來了。”
利亞姆·加拉格爾8月12日深圳演唱會現場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出現在那裏,為他們唱幾首歌”
然而,利亞姆·加拉格爾萬眾矚目的回歸,偏巧遇上了一個黑暗的時刻。
5月22日,當美國歌手愛莉安娜·格蘭德的曼徹斯特演唱會臨近尾聲,場館大堂忽然發生爆炸。包括襲擊者在內有23人在爆炸中身亡,另有59人受傷。曼徹斯特警方宣佈事件為恐怖襲擊,並認定其為自殺攻擊。這是自倫敦七七爆炸案以來英國死傷最慘重的恐怖襲擊。一時間,曼徹斯特被恐懼與悲傷的陰影籠罩。
利亞姆是土生土長的曼徹斯特人,在倫敦居住多年依然擺脫不了濃重的曼城口音。得知此事的他第一時間在社交網路上表達了悲痛與哀悼,並在恐襲發生一週後的5月30日,在曼徹斯特舉辦了他復出後的首場個人演唱會。他的舞臺上擺放了23根蠟燭,每根都代表了一位襲擊中的無辜死難者。演出中,利亞姆揮舞著鈴鼓對台下的人群説:“今天的主角不是我,而是你們。”
此後不久的6月4日,曼徹斯特為恐襲受難者舉辦慈善義演。當時利亞姆正在德國音樂節上演出,人們原以為他不會出席,他卻立刻飛回家鄉,與酷玩主唱克裏斯·馬汀合唱了一首綠洲經典《Live Forever》。事後利亞姆在推特上憤怒譴責了諾爾的缺席,表示對哥哥非常失望。不過諾爾也以另一種方式表達了自己的心意,他將《Don t Look Back In Anger》一曲——自打曼徹斯特人將其作為他們的療傷之歌——所有版稅全部捐給了曼徹斯特基金會,災難後人們自發地在各種悼念場合一遍遍合唱《Don t Look Back In Anger》,以此對抗恐襲帶來的仇恨與恐懼。
7月5日,利亞姆發佈了新歌《Chinatown》的音樂錄影帶。畫面中利亞姆身著一襲黑衣穿過倫敦的街道,站在一面巨大的塗鴉墻前。墻上巨大的黑絲帶塗鴉邊是一行大字:“我們和曼徹斯特站在一起。”
8月10日在北京的採訪中,記者談及曼市恐襲與隨後英國遭受的一系列襲擊,詢問他是否想過為這些災難寫一首歌。利亞姆回答説:“我不會寫的,我永遠寫不出合適的歌來真正地表達我的感受。那種事太可怕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出現在那裏,為他們唱幾首歌,試著讓大家的臉上重現笑容。但我從來沒想過寫一首歌,那太沉重了。”
利亞姆·加拉格爾8月12日深圳演唱會現場
“對我來説,搖滾樂永遠是最好的”
儘管不幸,可或許正是在這樣的時刻,作為一座搖滾之都的曼徹斯特才更需要一位真正的搖滾明星。而利亞姆·加拉格爾無疑是最佳人選,他自己也毫不回避這一點。他在宣佈復出的第一時間就把推特簡介改成了“搖滾明星”,並在巡演和音樂節上一遍遍地唱起綠洲時代的經典:“今夜,我就是搖滾明星。”(《Rock'N' Roll Star》)
對於大部分人來説,雖然綠洲樂隊代表了一個時代,但那個時代已經結束了;搖滾樂再輝煌,也只是上個世紀的老古董。可利亞姆不這麼認為。談及當下的流行樂,他憤憤不平:“英國的很多樂隊,他們嘴上説著要拯救吉他音樂,可我怎就沒在他們的專輯上聽到吉他呢?全是大混音,全是迴圈鼓點,你倒是把吉他插上電啊!他們一隻腳踏在舞曲的世界裏,一隻腳還留在搖滾的世界裏,要是舞曲比較火,他們就把吉他換成鍵盤,變身舞曲樂隊了。他們都是些騎墻派,把他們稱為搖滾樂隊,是對搖滾的侮辱。”
他重申了自己的信念:“對我來説,搖滾樂永遠是最好的,我永遠不會去做舞曲專輯。”
對比利亞姆二十五歲和四十五歲的採訪,會發現他雖然不再像年輕時那樣頻繁與記者發生衝突,可他所喜愛的事物一直沒有變化。他依然熱愛披頭士,熱愛曼城足球俱樂部,熱愛派克大衣和漁夫帽。他不在乎時代的潮流風向,不在乎搖滾樂是否已經落伍,他已經當了二十多年的搖滾明星,並不打算轉行。
而無論在哪一個時代,都不乏做著搖滾夢的年輕人。
前來觀看利亞姆中國巡演的觀眾中,雖然也有很多來一睹昔日偶像風采的大齡粉絲,但十幾歲和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依然佔了不小的比例。奧體中心的場館內都是座席,全場觀眾卻都站著看完了整場演出,用手機的手電筒連成一片人造星海,高聲呼喊著利亞姆的名字。而利亞姆走上臺來,手持粉絲贈予的寫有“國家寶藏”四字的折扇,依舊以當年背手望天的姿勢靠近話筒,開口還是毫無修飾的大白嗓。
利亞姆·加拉格爾8月10日北京演唱會現場
由於利亞姆此前身體微恙,兩場演唱會的時間都只有一個小時左右,但都保持了很高的演唱水準。北京持續的大雨導致利亞姆的樂隊在首都機場滯留一夜,第二天開演前幾個小時才匆匆趕到深圳,卻依然為觀眾獻上了一流的演出。
更為特別的是,就在北京場開始的幾小時前,利亞姆剛剛發行了新單曲《For What It s Worth》,並眾望所歸地為中國歌迷獻上了這首歌的現場首唱。
利亞姆·加拉格爾8月12日深圳演唱會現場
利亞姆·加拉格爾巡演北京場舉行的8月10日,剛好是綠洲樂隊內布沃斯演唱會的21週年紀念日。1996年8月10日,剛剛用三年時間迅速登頂的綠洲,在內布沃斯舉辦了為期兩晚的演唱會。共有260萬人申請了演唱會的門票,相當於全英人口的4%。內布沃斯演唱會創下了英國演出史的紀錄,更被諾爾·加拉格爾稱為“網際網路時代之前人們最後一次偉大的聚會”。而21年後,儘管綠洲早已解散,如此大規模的搖滾演出也難覓蹤影,但利亞姆的回歸與這趟中國之行,無疑讓21世紀的人們與那個漸漸遠去的偉大時代重新獲得了聯繫。
況且,既然我們已經有了一位搖滾明星,誰説搖滾時代就不會回歸呢?
利亞姆的新專輯《As You Were》將於10月6日發行。屆時,我們可能會得到一個清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