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淑勤
年度致敬
曾淑勤《微日舞曲》
曾淑勤不曾大紅大紫到路人皆知,卻在很多歌迷的聆聽經歷裏有著不可磨滅的清純記憶,那些聽著《魯冰花》長大,聽著《你有什麼樣的苦》消釋青春煩惱的人,一定會記得娓娓而來、如沐春風的聲音。沒有多少人經得起十六年的時間考驗,曾淑勤可以。《微日舞曲》還是不徐不疾,娓娓而來,向著你講述別後余情,輕快寧和,歌如其人美麗如斯。
微日,就是小日子,就是每一天,明日復明日,咀嚼這些平淡當中的真味,花草樹木,麗日和風,踮起腳尖就在一種自知自足的圓融裏獨自起舞。其實人生不是只分為積極、消極兩個極端,晴天沐陽,落雨打傘,平心靜氣順其自然才是常態。《微日舞曲》只為知音而唱,君子之交,隔著一點距離,卻揮手互相致意。
過日子的舞曲,是慢舞,是獨舞,是在時間裏步行的節奏,就像曲目裏木吉他帶來的濃濃的民謠氣息,簡單一直是本色。在曾淑勤這個年紀,她沒有被生活瑣碎完全吞沒,心裏藏著愛,愛人愛物,愛寂寞與獨處,藏著少女時代留下來的明凈,或者她的心裏還住著一個浸潤著書卷氣的少女。
求變、求新的時候,舊人舊貌不變倒是一種稀缺品質,大家都在向前趕,爭先恐後到不要昨天,寧願典當單純也不要落伍,曾淑勤給予歌迷的是不變,喜歡她的人,兜了一圈回來,還發現這個人清湯掛麵,唱著固定的節奏、固定的情味。如果念舊就是“落伍”,在可以雙手盈握的小日子裏,我希望像曾淑勤一樣,是落伍的人,落伍得閒庭信步笑看漫漫長路。
Tizzy Bac
Tizzy Bac《易碎物》
把Tizzy Bac視為新世紀以來台灣獨立搖滾裏的一支勁旅,沒有幾個人會懷疑,平均兩年左右一張專輯,每張專輯盡有很多首候選曲目難以擇定,好聽有趣,才情橫溢,在“牢騷係”大旗下面,牢騷卻不是絮叨,有怪趣味卻不是惡趣味,這就是奇奇怪怪的他們,往苦澀裏榨取甜蜜。《易碎物》接上一張專輯《告密的心》,往流行跨出了那麼一點點碎步,越發積極向上,卻不是刻意討巧和迎合,一支樂隊做到這種自由自在的程度夫復何求?
整體來説,台灣的獨立樂隊很多受日本樂隊影響,花草係、治愈係、小清新,凡此種種,嗲與甜,淺與輕,不太經得住推敲,凡是日本成名的樂隊類型,在台灣都能找到變種。Tizzy Bac是不能以此鑒定的,他們的黑色魔力和逆向思維,腦力爆棚的幽默感和古靈精怪的自嘲精神,以及鍵盤音色營造,這些師承影響太多,以至於他們的第一張《什麼事都叫我分心》爵士氛圍,讓人吃驚。
他們吐槽生活卻熱愛生活,一頭扎進去開發事物的橫斷面,他們牢騷人生卻欣然接受人生裏的各種奇葩人事。這支沒有電吉他的樂隊,用貝斯效果器和鍵盤,塑造電吉他的變奏效果,灑脫而略帶黑色氣質的女聲,創作上左右逢源有冷感有熱力,唱了十多年還是依然一副好奇心未盡的活力。《易碎物》專輯創意來自美劇《生活大爆炸》,他們把奇思體現在專輯上,明理還是牢騷係暗裏倒是一次想像力的大爆炸。
除了鍵盤音色太好聽,女主唱可以陽光可以幽昧的聲音,Tizzy Bac其實最有意思的還有詞作,文學性上面竟有一些雷蒙德·卡佛的色彩,不説《我想你會變成這樣都是我害的》《如果看見地獄,我就不怕魔鬼》這樣的專輯名稱了,新專輯《易碎物》裏的《你需要快樂才能活,我不用》《過世的丈夫陰魂不散》《阿姆斯壯的一小步》,這些曲目看成文學作品也不遑多讓。
張智
張智《巴克圖口岸》
只以民謠、世界音樂、民族音樂這些詞概括張智的專輯,是不完整不全面的,他以個人名義出版的專輯目前只有《尼勒克小鎮》和《巴克圖口岸》,與其説是對故鄉與西域民風景觀的描述,毋寧説他的專輯名稱,和裏面的曲目就是一個個地理標誌,獨一性,專一性,一步一景都是純粹得沁人心脾,張智攤開他的記憶地圖,讓山水、人物、風情逐一在音樂裏顯影。可不可以叫“地理音樂”?
從《尼勒克小鎮》到《巴克圖口岸》,兩張不存在比較和進階的關係,而是互相並列共生的,就像地圖上的兩個地方。張智是從一個點到另一個點的遊魂,聽故事,寫故事,看風景,寫風景,在專輯裏面他含混不清吟唱,其實更像一個講述者,這聲音和結實的編曲也是互生並列,但不是剝離的並列,人聲儼然也是一種器樂發出來的聲音,緊密地互生,呢喃啁啾,形似巫言講義。
新疆出去,越往前走,越接近內陸草原,越接近天空與大地,《巴克圖口岸》超越國界線和語種,作為地理標誌,去過的人也越來越少,除了本地人,鮮見外來客,但是張智沒有大景觀、大敘事的野心,只拿微觀的一花一人、一林一樹做故事的背景,就鉤織了美如油畫的意境。行吟質地是很多民謠虧欠的,因為很多民謠靠想而寫而唱,張智是真正走起來了,行之,吟之。
《巴克圖口岸》豐富的層次感,不僅體現在其迎面而來的異域畫面,更呈現在器樂搭配上,吉他,有冬不拉、曼陀鈴、手風琴等,一層層重疊在一起,跟歌詞呈現的色彩,一起合圍成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觀。對於歌迷來説這樣的“地理音樂”越多越好,向無法走出城市的宅男宅女描述一個從未聽説的遠方森林、村落、山巒、風聲、鳥鳴,借著從音樂裏凈化出純氧來驅散工業化帶來的霧霾和噪音。